诗文库 正文
魏梁解 北宋 · 欧阳修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○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一七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四三六
予论正统,辨魏、梁不为伪。议者或非予大失《春秋》之旨,以谓魏、梁皆负纂弑之恶,当加诛绝,而反进之,是奖篡也,非《春秋》之志也。予应之曰:是《春秋》之志耳。鲁桓公弑隐公而自立者,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,郑厉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,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,圣人于《春秋》,皆不绝其为君。此予所以不黜魏、梁者,用《春秋》之法也。魏、梁之恶,三尺童子皆知可恶,予不得圣人之法为据依,其敢进而不疑乎?然则《春秋》亦奖篡乎?曰:惟不绝四者之为君,于此见《春秋》之意也。圣人之于《春秋》用意深,故能劝戒切,为言信,然后善恶明。夫欲著其罪于后世,在乎不没其实,其实尝为君矣,书其为君,其实篡也,书其篡,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,则四君之罪,不可得而掩耳。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,则人之为恶者,庶乎其息矣。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,为言信而善恶明也。凡恶之为名,非徒君子嫉之,虽为小人者,亦知其可恶也。而小人常至于为恶者,盖以人为可欺,与夫幸人不知而可掩耳。夫位莫贵乎国君,而不能逃大恶之名,所以示人不可欺,而恶不可掩也。就使四君因圣人诛绝而其恶彰焉,则后世之为恶者,将曰彼不幸遭逢圣人黜绝而不得为君,遂彰其恶耳,我无孔子,世莫我黜,则冀人为可欺而恶可掩也。如此,则侥倖之心启矣。惟与其为君使不得掩其恶者,《春秋》之深意也。桀、纣不待贬其为王,而万世所共恶者也。今匹夫之士比之颜、闵则喜,方之桀、纣则怒,是大恶之君不及一善之士也。《春秋》之于大恶之君不诛绝之者,不害其褒善贬恶之旨也。惟不没其实以著其罪,而信乎后世,与其为君而不得掩其恶,以息人之为恶,能知《春秋》之此旨,然后知予不黜魏、梁之是也。
复说 北宋 · 李觏
出处:全宋文卷九一三、《直讲李先生文集》卷二九、乾隆《泸溪县志》卷二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三
孔子曰:「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!有不善,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也」。《易》曰:「不远复,无祗悔,元吉」。噫!颜氏之贤,肖夫圣者也。犹有不善乎?曰:众人之不善,不至乎善也;贤人之不善,善而过者也。孔门高弟,师也过,由也兼人;有姊之丧而弗除;曾子执亲之丧,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。皆善而过者也,而未闻其复也。《中庸》曰:「回之为人也,择乎中庸。得一善,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」。复而得中者,颜氏而已乎!故曰:「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,唯我与尔有是夫」!人之患,不在乎不及,而在乎过之。不及则下于人,下于人则愤,愤则知进矣;过之则出乎类,出乎类则矜,矜则不知其反矣。伯夷与乡人立,其冠不正,望望焉去之,过于正者也。叔向三数叔鱼之罪,过于直者也。于陵仲子不食兄之禄,过于廉者也。鲁隐公摄位,过于让者也。徐偃王不忍斗其民,过于仁者也。尾生期女子,过于信者也。圣人则不然,子见南子似不正。昭公知礼似不直。将之荆,先之以子夏,申之以冉有,不欲速贫,似不廉。文王既没,见我者其为东周,似不让。诛少正卯,似不仁。诺阳货曰「将仕」,似不信。应时迁徙,各得其所。礼所以制乎中,义所以谓之宜也。「可与适道,未可与立;可与立,未可与权」,圣人之情也。义之不存而苟变焉,然后为小人矣。夔教胄子,皋陶陈九德,曰:直而温,宽而栗,柔而立。是亦复之一端也。天台王几好学而多能,将有所就焉者也。几之字曰复之,故为之作《复说》。
无逸传 宋 · 胡寅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七七、《斐然集》卷二二
臣顷任记注,立侍经幄,窃观陛下亲御翰墨,书周公《无逸》一篇,置之座隅。圣心忧勤图治,濡毫洒牍,不忘警戒。臣退而取《无逸》篇诵读研究,至再至三。虽圣言宏深,未易窥测。譬如涉海,或得涯涘,不俟揆度。辄以浅陋之学,分章训释。古今相去已数千年,至于人心未尝有异。臣所以本原古训,贯以时事,谈经尚论,而无益于今,则腐儒而已。恭惟陛下圣学缉熙,高出一世,如臣等辈何能仰望清光?草芥贱微,求裕覆载,荧爝之照,呈辉大明,僭易伏诛,诚无所逭。一言有补,臣不虚生。臣无任纳忠陨越之至。谨上。
周公作《无逸》。
臣窃原人之常情,好安逸,恶勤劳。故虽圣贤,必以勤劳自勉,而以安逸为戒。自昔帝王勤则治而兴,逸则乱而亡。人臣之忠爱其君,闻劝其勤者有矣,未有劝其逸者也。是故罔游于逸,益所以戒舜也;克勤于邦,舜所以称禹也。无教逸欲,皋陶所陈之谟也;思日孜孜,大禹自勉之志也。无时豫怠,伊尹训太甲也;不惟逸豫,傅说告高宗也。罔或不勤,太保所以作《旅獒》也;不懈于位,召公所以赋《泂酌》也。有众率怠,成汤所以黜夏之命也;荒腆自息,武王所以致商之伐也。周公之意,何以异于此哉!创业之君,起于艰难,生于忧患,不敢自逸,乃其常也。如周成王,中人之性耳,承祖宗之后,无险阻之尝,居于镐京,则不知大会孟津之劳也。左右虎贲,则不知秉旄仗钺之勚也。听小人之流言,则不知乱臣十人,同心同德之美也。周公之所深忧,莫加于此矣,故作《无逸》之篇,以警其心。成王诚信而力行之,卒为贤君。至于刑措不用,兵革不试,所谓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,周公之有功于王大矣。宜后世明君以为永鉴也。
《无逸》。周公曰:呜呼,君子所其无逸。
臣谓呜呼者,叹美之言也。君子者,圣贤之通称也。禹、汤、文、武、成王、周公,皆谨于礼,孔子称之曰「此六君子者」,则圣人亦可谓之君子也。南宫适尚德而不尚力,孔子称之曰「君子哉若人」,则贤人亦可谓之君子也。所者,犹居处也。君子之安处其身者,惟无逸乎!无逸疑于劳动而不安,然身修而治立,乃所以为甚安也。好逸疑于閒暇而无忧,然德毁而乱萌,乃所以为甚忧也。故无逸者,图逸之本也。
先知稼穑之艰难,乃逸,则知小人之依。
臣闻舜自耕稼以至为帝,禹稷躬稼而有天下,文、武之功起于后稷。盖生人之功无大于稼穑,四民之劳莫勤于农夫。古之圣帝明王皆以此为最重之事,有国家者大则祭祀宾客,小则匪颁好用,常则百官有司,变则军旅馈饷,不从天降,不从地出,一本于农而已。雪霜之辰为来岁之计,则皲瘃而寒耕,炎歊之候为收成之虑,则暴炙而暑耕。其播种也,假贷于人,以为之本而不敢饱也。其收成也,倍称输息,以偿其负,而不敢有也。豪强者兼并之,有司者重敛之,而又有螟蝗水旱之变,桴鼓盗贼之虞,徭役屯戍之烦,异端游手之食,不可胜计,岂特耕者一夫,而食者百人也!其艰难如此,为民父母者必尽知之,则思有以厚其生,节其力,平其税敛,去其蟊贼,慎择为其上者,以拊绥之,使皆安于田里,乐于耕稼。不至于弃袯襫,掉耒耜,窜身于军伍僧道工商之中,或诡名影占以规免赋役,或出离乡井以荒閒土地,反为良农之害也。然后邦本牢固,民心不摇,财用有馀,兵师足食,而人君可以安逸而无忧。盖能知稼穑之艰难,则知小人依恃之所在也。农之依田,犹鱼之依水,木之依土。鱼无水则死矣,木无土则枯矣,人主之依农亦犹此耳。
相小人,厥父母勤劳稼穑,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,乃逸,乃谚既诞,否则侮厥父母,曰:「昔之人无闻知」。
臣闻:相,视也。小人之家,其父母竭力劬身以事稼穑,既致温厚,其子享已成之产,谓固然也。华衣美食,轻费妄用,一无所爱,岂知父母积累之勤哉,惟逸而已矣。其甚者,则又戏谚诞言,以侮慢其父母,曰:「古老之人穷窭寒陋,何所闻知乎」?昔南宋高祖起自孤贫,既得天下,命以微时所用农器藏之,以示子孙。至太祖见之,乃有惭色,逸、谚、诞、侮之流也。至于今闾巷不令之子弟毁其先业者皆如此,是何异于言昔之人无闻知也哉!以里巷不令之人观之,岂所以戒人君?以南宋太祖之事视之,使成王无周公,其不至于诞侮者,几希矣。是故古之忠其君者过为之防,先事而戒,言所不当言,以为之譬喻,大槩如此。若其不然,则谓周公诞侮成王,亦何不可之有?
周公曰:呜呼!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,严恭寅畏天命,自度治民,祗惧,不敢荒宁。肆中宗之享国,七十有五年。
臣谓周公恐成王之未信也,故引先代人君无逸而享年者以明之。中宗即太戊也,太戊都亳,亳有妖怪,桑谷二木共生于朝,七日而大拱天,著不恭之罚。太戊恐惧,作《原命》之篇告其相伊陟,以改过自新,遂能弭灾变,致太平。故《书》曰「在太戊时,格于上帝」,此严恭寅畏天命之实也。自度治民者,自其身由法度以率百姓也。源浊而求其流之清,表曲而求其影之直,没世不可得矣。或曰:「万民之众,好恶不齐,愚智不一,人君以一身而欲化之,不亦难乎」?臣曰:人之性善,虽千万人犹一人也。人君据可为之地,有可行之势。好正直,则下以谄谀为戒矣;好诚悫,则下以欺诈为惧矣。其化之流行,速于置邮而传命也。人之常情,约以法度之事则以为厉己,格以法度之言则以为谤己。日行一善言,月布一善令,见百姓之不从也,则曰民顽难化而不自责,其躬率之未孚者,人君之通患也。非灼然独见自度之方,必无治民之效矣。太戊能自度,犹未敢以为足也。又复祗肃恐惧,不敢荒怠安宁,然后可以终自度治民之道,其检身如此。呜呼美哉!上而奉天则严恭寅畏,下而治民则自度祗惧,不敢荒宁,其心必不放纵,其身必不怠惰,何暇为淫佚败度之事乎?其享国久长,降年有永,乃其必至之理也。臣闻天人相去不知几千万里之远,人能动天,世多疑之,然古之圣人记消异之途,不可诬也。大雷电以风偃禾拔木,成王畏之,不信谗言,亲逆周公而风不为灾。旱既太甚,宣王畏之,侧身修行,欲销去之,而旱不为虐。此《诗》《书》之格言也。鲁隐公八年三月,大雨震电,庚辰大雨雪,隐公不戒而兆钟巫之难。晋惠公时,沙鹿崩,惠公不戒而有韩原之获。鲁成公十六年,雨木冰,成公不戒而有苕丘之执。此孔子之明训也。盖通天下一气耳,大而为天地,细而为昆虫,明而为日月,幽而为鬼神,皆囿乎一气,而人则气之最秀者也。杀一孝妇,何与于阴阳,而天为之旱。烹一虐吏,何与于阴阳,而天为之雨。必深考其故,则知天不可忽,而古人应天以实不以文之说明矣。以实者诚心畏惧,改过从善也。以文者徒以言语,而心不存焉。心不存则其气不专,故无感应之验。诚心畏惧,则其气与天地合,与神明通,未有不应者也。孝慈皇帝始生之年,日食四月旦;宁德皇后始立之月,月有食之既,其祸为如何?崇宁二年彗星出,其长竟天;宣和元年,一日无故大水至京城。皆大变异,不闻消弭之方,其祸为如何?靖康元年八月,有星孛于东北,芒怒赫然,其行甚速,见者震惧。犹耿南仲以为敌国将灭之象,使孝慈不戒,其祸为如何?天不可诬也。顷在维扬,秋蝗如雨,春雷而雪,廷臣不以告而敌骑饮江。及次钱塘,白虹贯日,中有黑子,廷臣不以告,而周庐倡乱。及次建康,夏寒木落,九月日蚀,廷臣不以告,而六飞泛海。以成王、宣王之所为考焉,陛下当时有消弭之道,决不至此矣。至绍兴二年八月,奸臣擅朝,斥逐贤士,上干天象,有星孛焉。考其日辰,乃在谴逐党魁之后,一时群小自以能欺惑宸听,矫诬上天,以为除旧布新之象,显然载于赦令,谓得志矣。是年十二月八日,行在大火,三省六曹宪台谏院一切煨烬。冬雷木冰,地震海溢,积阴四十馀日之异,杂然并见。其时朋党已尽逐,则灾祥决不为党人而见也。乃去年九月贼豫称兵,径欲犯跸,人理所无,天下之大变也。然后知星火雷震之类,天所以告耳。上赖陛下肃将天威,声罪致讨,明君臣之义,以扶三纲,戎辂亲行,师旅用命,逐却敌人,不然其祸可胜言耶?以往时天变如彼,廷臣为退避之计,终不足以禳之,以比年天变如此,陛下决进战之谋,转灾为福,易于反掌,则天人之际,其果相远乎?臣于此有私忧过计者。自十二月二十六七日,敌骑将退,而正月朔旦日有食之,三元之始,太阳亏光,不尽如钩,几于暝晦,敌已折北,此象何为而见耶?其时虽下诏音,共图应天之实,而未见施为之事,民心不信,盖陛下避殿减膳,大臣上章待罪,亦故事之文也。且不闻举行,又况其他乎?乃仲春之月,雷电震耀,继以雨雹,连日大雪,甲拆尽摧。季春已来,及此仲夏,常阴多雨,气候正寒,皆阳微阴盛,小人道长,敌国凭陵之象。无远虑不知爱君者,以为日食乃豫贼败走之应也,寒雨乃三吴梅润之常也,此言不息,使陛下遇灾而惧之意不及于太戊畏天之实,臣窃忧之。臣闻日月星辰,虽度数有常,雷电雨雪,虽阴阳为沴,然休咎著应,则皆人为感之也。既因感而致,亦可感而弭,上天可畏,不可不畏。此古先帝王所以兢兢业业,而陛下睿哲尤当加意而图之,以祈天永命者也。
其在高宗时,旧劳于外。爰暨小人,作其即位,乃或亮阴,三年不言。其惟不言,言乃雍,不敢荒宁。嘉靖殷邦,至于小大,无时或怨。肆高宗之享国,五十有九年。
臣闻先儒言:高宗之父曰小乙,使高宗久居民间,与小人出入同事,以知稼穑艰难,故曰「旧劳于外,爰暨小人」。暨,及也。孔子曰:「小人哉,樊须也」。孟子曰:「有大人之事,有小人之事」。盖田野细民耳,非奸邪庸佞憸小之人也。作,起也。起而即位,遭丧宅忧,幽默三年,未有命戒,天下莫不虚心倾耳以听之。及其免丧,犹弗言也。群臣请焉,曰:「不言,则臣下无所禀令矣」。高宗于是作书诰四方,举傅说于版筑之间,用以为相。此言一出,天下信之。喜其得贤臣,置左右,兴时雍之治也。得贤而任之,疑可以自暇自逸,犹且不敢荒宁,而勤于莅政,故傅说告之曰:「知之非艰,行之维艰」。高宗曰:「尔罔予弃,予惟克迈,乃训其后」。虽有飞雉升鼎之异,高宗用祖乙之戒,正厥事以应之。嘉靖殷邦,小大无怨,降年有永,享国久长,非不忘艰难,戒于逸豫,何以致此哉?夫小人无怨,人君之盛德也,而非可违道以干之。考傅说告高宗之言曰:「惟衣裳在笥」。又曰:「官不及私昵,爵罔及恶德」。则官爵车服,岂可轻以与人而求其悦哉?若夺私昵之官以与能,取恶德之爵以与贤,私昵恶德之人,独无怨乎?而高宗乃能行之,盖惜名器,慎赏赐,与所当与,天下悦之,不与所不当与。彼自其分当然,又何怨之敢兴哉!嘉靖之要无过此矣。苟为不然,则人思苟得,废法毁令,纷然求于分外,以干其上,与此则彼怨,与彼则此怨,不嘉而恶,不靖而竞,虽区区不自暇逸,亦无益于治矣。
其在祖甲,不义惟王,旧为小人。作其即位,爰知小人之依,能保惠于庶民,不敢侮鳏寡。肆祖甲之享国,三十有三年。
臣闻祖甲即汤孙太甲也。夫与细民同处,可以知艰难耳。非天质甚贤,未有不沦于污下之习者。太甲之质,中人而已。不义惟王,为小人所化也。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,自怨自艾,复归于亳。起而即位,其为小人所化之行已改,而小人之情状则尽知之矣。伊尹训之曰「无时豫怠」,太甲听之,是以能保惠庶民,不敢侮鳏寡,民安乐之,天眷顾之,而降年有永,享国久长也。夫鳏寡之人众所易陵也,惟圣人加意焉。故帝尧则不虐无告,武王则不虐茕独,成汤则子惠困穷,文王则政先四者。盖天道至大,未尝择物而覆之。代天理物,不当使匹夫匹妇不被其泽,又况众所易陵之人乎?苟惟保形势,畏高明,贫者日贫,富者日富,使强陵弱,众暴寡,智诈愚,勇苦怯,疾病不养,老幼孤独不得其所,人心怨咨,干动和气,水旱盗贼由是而作,则大乱之道矣。此古人之言,非臣之言也。
自时厥后立王,生则逸。生则逸,不知稼穑之艰难,不闻小人之劳,惟耽乐之从。自时厥后,亦罔或克寿,或十年,或七八年,或五六年,或四三年。
臣尝观民庶之家,其辛勤创业者大率皆黄发鲐背,既寿且康。至其子孙一传再传之后,肤革柔脆,疾病易入,嗜欲放恣,年命不永。岂天使之然哉,逸与不逸之所致耳,况于人君乎?晋悼公、汉昭帝皆明君也,其即位之日尚幼,耳目口体之奉早矣,亦无能寿考?况于求为逸乐之主乎?或谓汉世宗、唐明皇放情恣欲,而享年甚久,则周公之言有时而不可信也。臣曰:冶葛酖酒,人食之必死,而魏武帝、唐太宗不死,岂可遂以冶葛酖酒为可食哉?若汉世宗、唐明皇,盖千万人而一遇耳。以其偶然,乃欲以不赀之身而试之,非愚则狂而已矣。臣因周公之言而思之,五福一曰寿,古之圣人无不寿者,臣子之愿乎君父,莫加于此矣。而周公独以无逸为致寿之法者,盖人君伐生残形之事有五:曰酒,曰色,曰音,曰游观,曰田猎。此五者,皆生于逸,逸则不知戒惧,无所用其心。于五者必有一惑焉,惑则心移志易,气耗而形敝,不得尽其天年必矣。后世人主目视极色,耳听极声,口嗜极味,撞钟美女,酒池肉林,日力不足,继之以夜,方且溺方士之说,鏖金化丹,以祈不死。秦汉之君行之莫效,有唐以药而没者三帝,其亦不讲无逸之过欤?
周公曰:呜呼,厥亦惟我周太王、王季克自抑畏。
臣闻王季文王之父也。太王,王季之父也。周公言非特商之三宗为能无逸,我之父祖莫不然。克勤于德,世世相承,此周之所以兴隆而无替也。抑有遏止之意。人所以肆行而无所畏者,不能自抑也。遏其妄情,止其私欲,惟义理是从,则必畏天命,必畏祖宗,必畏师保,必畏谏诤,必畏谤讟,必畏祸乱。凡可以致治者,无不慕也。凡可以致乱者,无不畏也。此非他人所能与,由我而已矣,故曰「克自抑畏」。言其心自为之,不由乎人也。然畏一也,而有当畏有不当畏者。如前所陈,当畏者也,虽圣人不敢不畏。若夫逆理之臣子,反道之仇敌,则当修明政刑,以禳却之。如舜征有苗,周征三监,高宗伐鬼方,宣王伐猃狁,亦何所畏哉!
文王卑服,即康功田功。
臣谓文王大圣人也。不以美衣服为心,其心在于安民重农事耳。组丽文绣之饰,人心所同欲,儿女子之所尚。士志于道而耻恶衣,犹不足与议,况为天下国家而好洁其衣服,必无远大之虑矣。古人发《蜉蝣》之刺,为是故也。康功者,安民之功也。田功者,重农事也。
徽柔懿恭,怀保小民,惠鲜鳏寡。
臣谓徽柔懿恭者,周公形容文王德美之言,犹《书》称文武曰「聪明齐圣」,《语》称夫子曰「温良恭俭让」之类也。人君执刚行健,威如雷霆,故以徽柔为难;尊无与比,天下奉之,故以懿恭为难。徽也、懿也,皆美也。美于和柔,非强柔也。美于谦恭,非强恭也。其德气粹美如此,若慈父母焉,所以能怀保小民,惠鲜鳏寡也。鲜,乏少者也。鳏,无妻者也。寡,无夫者也。文王所施惠赐予者,乃乏少匹夫匹妇之类,非补有馀,损不足也。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,亏盈而益谦;君之道当抑兼并,扶贫弱,裒多而益寡。文王所为与天合德,而不以私情好恶为予夺也。昔者子华使于齐,冉子为其母请粟,子曰:「与之釜」。请益,曰:「与之庾」。冉子与之粟五秉,子曰:「赤之适齐也,乘肥马,衣轻裘,吾闻之也。君子周急不继富」。孔子之言,岂特为子华发哉,盖圣人用财之政,莫不如此。是故高爵厚禄之人,而又分之以货宝,惟恐不足,陪之以土壤,莫知纪极,则继富矣。而匹夫匹妇至于饥寒冻馁而莫之恤者,必不能周其急也。此伯者之所不为,而况文王如天之道乎?
自朝至于日中昃,不遑暇食,用咸和万民。
臣谓人过时而不食,则饥寒之患立至。文王独何所急,而自朝至于日中昃,犹不暇食哉?盖其心以天下为一家,以百姓为一体,言有不便于民,事有不益于治者,切心思虑而改行之,以民情和悦无有怨怒为事,诚有时而不暇食耳,非虚言也。禹曰:「启呱呱而泣,予弗子」。伊尹曰:「先王昧爽丕显,坐以待旦」。孟子曰:「周公有不合者,仰而思之,夜以继日」。孔子曰:「吾尝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」。大圣人忧世犹若是,况不及圣人者,当如何哉!虽然,勤有二道,于所当勤而勤之,则事立而功倍;于所不当勤而勤之,徒敝精神,劳体肤而无益也。秦始皇衡石程书,隋文帝卫士传餐,非不勤矣,而其治乱比之文王,如天壤之相绝,盖徒勤而已矣。冉子退朝,孔子曰:「何晏也」?对曰:「有政」。子曰:「其事也,如有政,虽不吾以,吾其与闻之」。盖讥其勤劳于事,而不知为政也。政与事相似而不同,人君能识政事之异,亲政而不亲事,则知所勤矣。
文王不敢盘于游田,以庶邦惟正之供。
臣谓惟正之供者,赋税之常也。所入有定数,则所用有定式。一或妄费,必将不给,而加赋横敛之政出矣。游田者,一时之逸乐也。以一时之逸乐,使斯民困于供亿,文王不忍也。惟其不忍,是以不敢盘于游田,其自克如此。呜呼,文王之德至矣哉!
文王受命惟中身,厥享国五十年。
臣闻文王年四十七,赐斧钺,得专征伐,为西方诸侯之长。虽身不有天下,而后世推原得天下之始,则自为西伯时实受天命矣。文王享寿九十有七年,享国五十年,而曰「受命惟中身」者,先儒谓举全数也。四十七年之前为诸侯,四十七年之后为方伯,三分天下有其二,其权重矣,其势崇矣,其富贵将极矣。而文王自奉未尝加于昔日,不侈衣服,不遑暇食,不盘游田,以伐其生,荡其志,克绥期颐之寿,非德胜其气,性化其欲,不为权势富贵所变,何以至此?此文王之所以圣欤。
周公曰:呜呼!继自今嗣王,则其无淫于观于逸,于游于田,以万民惟正之供。
臣谓嗣王者,指成王也。则者,法也。淫者,过也。文王于观、逸、游、田,不敢有所过为,成王者当法其不过于观、逸、游、田也。何谓观?如鲁隐公观鱼于棠,庄公观社于齐,齐景公观于转附朝舞之类。臧孙所谓不轨不物,曹刿所谓后嗣何观,而晏子所谓流连荒亡为诸侯忧,则观之过也。何谓逸?如鲁文公三不会同而怠于邦交,四不视朔而怠于布政,作主稽缓而怠于练祭,太室屋坏而怠于宗庙,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而怠于忧旱。鲁国失政自文公始,则逸之过也。何谓游?如周穆王欲肆其心,周行天下,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。秦始皇、隋炀帝作离宫别馆,不知其数千乘万骑,极意巡行,百姓嗟怨,以亡其国,则观之过也。何谓田?如夏太康畋于有洛之表,十旬不返,为羿所夺。羿又不监,冒于原兽,忘其国恤,而思其麀牡,为浞所杀。汉武帝微行出猎,夜过柏谷,渴而求浆,为主人所辱,则田之过也。故于观于逸,于游于田,则必轻费妄用,万民正供之常赋不足以给之,而重敛于民。民力穷困,弱者死沟壑,壮者为盗贼,莫与守其国家,而欲与之偕亡矣。其初特欲为快乐耳,其终至此。此圣人所以长虑却顾,而戒之于其渐也。
无皇曰今日耽乐,乃非民攸训,非天攸若,时人丕则有愆。
臣谓无皇者,不敢自暇也。不敢自暇,曰:姑为今日之乐,后日不为也。今日为之,心必好焉,安能忘之?后日欲不为,得乎?若曰姑为今日之乐耳,则是逸意已萌,民心不从,天意不顺,下得罪于民,上得罪于天,如此之人,大有过咎也。若,顺也。丕,大也。民以力事其上,艰难孰甚焉,而我以耽乐临之,彼肯服乎?杜牧之曰:「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者,非民攸训之谓也」。天行健,一日一夜周三百六十五度。凡物之健者,无以加之。故君子自强不息,上法乎天,畏天之威,宪天聪明,庶乎其能则之也。苟耽乐暇逸,弗克若天,天其眷顾乎?《书》曰:「纣自息乃逸,天罔爱于殷」。非天攸若之谓也。天所不顺,民所不从,人君之过咎,无大于此矣。凡此皆以情欲自恕,谓一日耽乐,不足为害者也。人情犹水耳,堤防谨固,则水不得泄,一有蚁穴之漏,则千丈之堤,百尺之防,亦将溃矣。礼法严备,则情不得放,一有自恕之意,则经礼三百,曲礼三千,亦将废矣。故臣窃谓无逸之君,未有不谨于礼者。能克己复礼,逸何从生乎?
无若殷王受之迷乱,酗于酒德哉。
臣谓纣之无道,后世言恶者必稽焉。周公方称文王之圣,又及商纣之恶,无乃不类乎?盖人心无常也。操之则存,舍之则亡,罔念则狂,克念则圣。使成王听周公之训,则有及于文王之理,使成王而忽周公之训,则有同于商纣之道。盖中人之性,可上可下,惟有志之君乃能自克焉耳。齐小白用管仲,则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;用竖刁、易牙,则身死在殡,四邻谋动其国家。唐明皇用姚崇、宋璟,则海内晏然,几致刑措;用李林甫、杨国忠,则失国播迁,出咸阳四十里而无食。是故明主兢兢忧畏,必近君子,必远小人,不讳乱亡,不恶逆耳。虽比己为丹朱,如禹之于舜,方己以商纣,如周公之于成王,亦所乐闻而喜听,铭心而永戒。是以不至于乱亡,而能保其安逸也。
周公曰:呜呼!我闻曰:古之人犹胥训诰,胥保惠,胥教诲,民无或胥诪张为幻。
臣谓古之人者,周公称往昔圣贤君臣也。胥者,相也。相诰训以事,而相启迪;相保惠以德,而相安和;相教诲以道,而相成就。君有过举,臣则正之而无隐;臣有未尽,君则求之而不蔽。各务展尽,不事形迹。谗言不入,谮愬不行,上下交而志意通,物理明而人情达,小民所以不敢相与诪张为幻,以诳惑其上也。诪张,诳也。幻,惑也。凡奸憸之人欲诳惑其上者,必因其所好恶之偏而入其说,贪则诱之以货财,怯则导之以畏懦,是非不明,则变乱邪正以遂其私,赏罚不当则诬罔功罪以坏其政。自旁人观之,犹幻师施迷人之术,颠倒反易,乱其耳目。被幻者初不自觉,乃以为诚然,是可叹也。憸奸之人多矣,周公欲成王不为所惑,则莫如受忠良之训告,求吉士之保惠,师贤哲之教诲,奸憸远屏,诳惑何因而至哉?
此厥不听,人乃训之,乃变乱先王之正刑,至于小大。民否则厥心违怨,否则厥口诅祝。
臣谓正刑者,正法也。《诗》称文王曰:「刑于寡妻」。古之王者,知命之不长,是以为之律度,陈之艺极,引之表仪,告之训典,以遗后嗣,保其国家,所谓正法也。后嗣之贤者,则监于成宪,后臣之贤者则谨守前规。天下所以治安,民心所以不怨,谤言所以不作也。至其子孙,不知前人之艰难,不知小人之依恃,不听训诰保惠教诲之言,于是奸憸之人因其所好而训之曰:「先王之法何必固守而不变也。时既不同,事与时并,有损有益,同归于治而已」。世主甘心而不察,于是先王正法,自大至小,无不更改,违道咈民,苟便一切之欲,天下骚动,民不得安,怨之敢兴,入于大乱而莫可救止矣。原其所以,皆出于人主自圣,轻忽其臣,不求忠良以胥训诰,不求吉德以胥保惠,不求贤哲以胥教诲,而奸憸之人诪张为幻故耳。往在熙宁,欲大有为,王安石诪张新法之说而为幻。往在崇观,欲承考志,蔡京诪张绍述之说而为幻。往在宣和,欲文致太平,王黼诪张享上之说而为幻。往在靖康,欲好边疆,耿南仲诪张讲和之说而为幻。皆以一言中人主之欲,驯致祸衅,涂炭生民,家国两亡,岂不痛哉!方奸憸在位之时,与其徒党唱和响应,欺罔其君,以窃富贵,而志士仁人观之于隐微侧陋之中,与世俗幻师以术诳惑迷人而取其金钱见笑于旁观者,无以异也。前车已覆,后车当戒,臣敢因是有献焉。臣闻天下有至正之理,自有天地生人以来,至于今日,不可改者,存之则为正心,行之则为正道,言之则为正论,尽之则为正人。先王用是建立注措,而谓之正法也。何谓正?天尊地卑,君臣之义不可易也。比年以来,缙绅大夫忘君臣之义,诪张为幻者,又有甚焉,尤可骇惧。邦昌僭君,入尸天位,天下大变也。从之者则诪张为幻,谓能存宗庙,活百姓矣。苗刘握兵,谋为篡逆,天下大变也。助之者则诪张为幻,请录用其党,使言者勿论矣。豫贼挟敌窃污京邑,天下大变也。许之者则诪张为幻,欲通书问,讲邻好,受禦馈,以免其讨矣。稽之古训,无有是事,特出于庸人懦夫偷生苟活,为持禄保位之计,灭三纲,毁五常而不顾,变乱先王之正法,岂不逆理之甚乎?陛下深思所以致此者,而求忠良相训告,求吉德相保惠,求贤哲相教诲,爱日惜时,不自暇逸,则所言所行无非正法,而诪张为幻者犹雪见晛,亦何所施其说哉!不然,正法消亡,邪法炽甚,非国家之福也。
周公曰:呜呼!自殷王中宗及高宗,及祖甲,及我周文王,兹四人迪哲。
臣谓哲者,智也。迪者,由也。由其天禀之智,不以私欲昏之,则其明不蔽,所以人莫得而欺之也。中宗、高宗、祖甲、文王四人者,盖尝苦其心志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矣。所以动心忍性,兢兢业业,不敢少有逸豫,故其智慧日开,情伪尽知。天下之理,无不昭晰。彼诪张为幻者莫得投其隙,盖无逸之功也。哲非人所能,乃天所命也。天命之而人不能自迪,犹鉴之不拭,尘愈集之;犹井之弗汲,泥愈汩之,则昏然而已矣。傅说告高宗当念终始,常主于学,惟学可以顺志于理,能务时敏速而不怠,则其修勉乃有所至,此亦迪哲之道也。故董子曰:「强勉学问,则闻见博而智益明,勉强行道,则德日起而大有功」。此皆圣贤之格言,人主所当自克以行之者也。
厥或告之曰「小人怨汝詈汝」,则皇自敬德。厥愆,曰:「朕之愆」。允若时,不啻不敢含怒。
臣谓自常情观之,以小人而敢怨恨人君,毁詈君父,罪不容于死。此周厉王所以设监谤之官,秦始皇所以设偶语之禁,或至于诛腹非,戮反唇,无所不至也。古之圣人所见广大,不自私其一身,惟恐有一言一事之不善,故开辟言路,使无壅蔽,凡有口之人皆得以其情上达。故曰:「士传言,庶人谤,商旅议于市,工执艺以谏」。夫惟如此,是以身无择行,朝无秕政,以成安逸之功,此周公所称之意也。皇,大也。大自敬德者,责己而不责人之甚也。责己而不责人,信美矣,则将何以验之?必曰:「朕之过失诚若是也」。心既乐闻之,其形于辞色者,一无忿疾之可见也。不特不敢含怒而已。夫然后人知其君纳谏受言,虽怨詈之至,亦欣然接之,出于至诚而非矫饰,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,而德庸有不至,治庸有不成乎?恭惟本朝祖宗无不虚怀从善,勉于改过,所言言路未尝芜塞,太平百年。自王安石得志,好人之同乎己,而恶人之异乎己,摈远老成,汲引轻薄,风俗大坏。蔡京继之,专以朋党一言禁锢忠臣义士,或谓之诋诬宗庙,或谓之怨讟父兄,或谓之指斥乘舆,或谓之谤讪朝政。行之二十年,天下之士不仕则已,仕则必习为导谀,相师佞媚,歌功颂德,如恐不及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,一日戎马在郊,烟尘暗阙,而人莫敢告也。天下犹人之一身,言路犹关膈也。关膈通则血气流行而身体通,言路通,则得失不蔽而政事治。安石、蔡京之化,沦浃乎三纪之外,至今遗风馀俗未消殄也。欲变革之,在陛下一人而已。孔子曰:「天子有争臣七人,虽无道,不失其天下」。以后世观之,刘安欲叛汉,独畏一汲黯而不敢发。使人主得如黯者七辈,正色立朝,昌言无隐,小人必退听,奸宄必息心,岂特不失天下而已哉!固可以变危为安,易乱为治矣,又况能如周公所戒普受天下之言者乎?
此厥不听,人乃或诪张为幻,曰「小人怨汝詈汝」,则信之。则若时,不永念厥辟,不宽绰厥心,乱罚无罪,杀无辜,怨有同,是丛于厥身。周公曰:「呜呼,嗣王其监于兹」!
臣谓人君信诪张,疾怨詈,是不以尧舜自待,而以周厉王、秦始皇为可法也。小人善于诳惑者,未有不以告怨詈为小心。苟入其说,则必以万乘之重而计较曲直于匹夫之口,不从长思念其为君之道,其心褊隘,记过不忘,罚无罪,杀无辜,天下之怨举集之矣。孟子曰:「无罪而杀士,则大夫可以去。无罪而戮民,则士可以徙,恐其渐及于己也」。贤人君子,众心之所与也。小人欲肆其奸,必忌君子。君子无罪可指,则必反指为小人,匿言潜谮,以中伤之。或以为退有后言,或以为卖直归怨,或以为取名于外,或以为朋比欺君。其术虽多,大要不出此数者。人主一怒,小则谪罚,大则诛杀,不知其实,则无罪徒默受天下之怨也。隋炀帝尝谓左右曰:「吾性不喜人谏」。臣下知之,恣为诪张,以忧国者为怨,以忠言者为詈。宇文士及、虞世基之流以此取宠,至于大难忽作,两臣终得自全,而炀帝独尸其祸,则以众怨所丛,不怨言者而怨听者故也。或曰:「罚一无罪,杀一无辜,何遽至此」?臣应之曰:自秦皇、隋炀观之,所杀固多,其亡非不幸也。自葛伯观之,则以杀一童子而灭其社稷,自商纣观之,则以杀一比干而失其天下。然则系杀罚之当否耳,岂在多寡乎?周公戒王无逸而及此,则以心昏志蔽,谗邪得入者皆生于好逸求安,不知警惧,浸淫及乱而罔觉也。是以反复言之,验于成王躬致太平,则其著心服行之效,不可诬已。
左氏传故事 宋 · 胡寅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七八、《斐然集》卷二三
隐公元年:郑武姜爱叔段,请使居京,庄公许之。祭仲谏曰:「都城过百雉,国之害也。先王之制,大都不过三国之一,中五之一,小九之一。今京不度,非制也,君将不堪」。公不听。既而叔段使西鄙贰于己,公子吕曰:「国不堪贰,君将若之何」?公又不听。叔段又收贰以为己邑,至于廪延。子封曰:「厚将得众」。公又不听。叔段缮甲兵,将袭郑,公然后命子封率车二百乘伐京,叔段出奔共。
臣闻制国者必使本大而末小,然后势顺而易制,故末大必折,尾大不掉,古人至言也。郑国当是时,可谓危矣。姜氏以国君嫡母主乎内,叔段以好勇得众居乎外,伐君篡国之势已成。庄公若无兵车二百乘,则郑固段之有也。古者用车战,一乘之车当七十有三人,二百乘则一万四千六百人。在《春秋》书法,当名之曰师,非小众也。「克段」者力争而仅胜之词,以一万四千六百人讨不义之叛人,力争而仅胜,则以叔段形势壮盛,不易图也。使庄公早用祭仲之言,不至此矣。绵绵弗绝,蔓蔓奈何?毫釐不伐,当用斧柯。前事之不忘,后事之师也。
卫公子州吁有宠而好兵,公弗禁,石碏谏曰:「爱而弗纳于邪,骄奢淫佚所自邪也。四者之来,宠禄故也。宠而不骄,骄而能降,降而不憾,憾而能眕者鲜矣」。
臣闻骄谓气体傲肆,奢谓奉养侈靡,淫谓情欲纵恣,佚谓心志怠忽。四者有一焉,必入于邪,而况兼有乎?邪者,不由正道之谓也。为子以孝为正,有此则不孝。为臣以恭恪畏慎为正,有此则不恭恪畏慎。原其所由然,则由宠待过厚,爵禄太崇,积日累月,其势必至于此。是故严父于子戒之于初,辨之于早,不致末流之祸。父子天性也,其治尚尔,君臣以人合,尤不可忽也。
州吁阻兵而安忍。阻兵无众,安忍无亲,众叛亲离,难以济天。
臣谓阻者,恃也。恃兵以为险阻,使人不敢忤犯也。人之良心,本于不忍。忍者,非良心也。安于残忍,非能除害,徒生害耳。人道以慈爱相群,所谓用兵者,去其害人者耳。苟为阻兵、安忍,视平民如禽兽,推而进之,将何有于君父哉!汉光武责其将曰:「观放麑啜羹,二者孰贤」?盖知此道矣。
石碏恶其子从州吁为逆,使从州吁如陈,乃告于陈曰:「此二人者实弑寡君,敢即图之」。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,石碏杀之。
臣谓父子主恩,君臣主义。其轻重不二,是谓大伦。当臣之无礼于君,虽慈父不敢私其子,石碏之于石厚,舍慈爱之小,存名分之大,可为万世法矣。虽然,子为叛逆,父则诛之,其割恩为难,何者?以天性故也。臣为叛逆,君则诛之,其正义非难,何者?以人合故也。孔子之《春秋》,为乱臣贼子作以俟后圣也。后世有事伪君从逆臣,而诛讨不加焉,难于行义而易于为不义,孔子之志隐矣。
鲁隐公如棠观鱼,臧僖伯谏曰:「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。不轨不物,谓之乱政。乱政亟行,所以败也」。公曰:「吾将略地焉」。遂往,陈鱼而观之。僖伯卒,公曰:「叔父有憾于寡人,寡人弗敢忘。葬之加一等」。
臣谓孔子教人以克己为要,克己者以义理胜其私意也。凡人志意云为,试以一日之中自加考校,由私意而动者,十有八九,由义理而动者,十无一二,故克己最难。有志之士未有不由此而进德者,而况人君居移气,养移体,所以动其情恣者多乎?不能自克,则其不善之积犹火消膏,亦不自觉,鲁隐是也。僖伯之谏,忠言也。隐公不能自克,舍曰欲之,而必为之辞,其志荒矣,其不终之兆著矣。厥后虽加礼于僖伯之葬,又复失言,谓僖伯恨己。僖伯,贤人也,岂致憾于其君哉!隐公若曰「叔父有谏于寡人,而弗能从,寡人悔之,葬之加一等」,犹足以昭改往修来之意,而加等之葬为德赏矣,惜其不能及此也。魏郑公谏唐太宗伐高丽,太宗不从,及败绩而归,乃曰:「魏元成若在,不使我有此行」。亟使驰驿,祀以少牢,立所制碑,召其妻子劳赐之。若太宗拒魏公之谏与鲁隐同,而悔过出于诚心,非如隐公之伪饰,其致太平宜哉!
隐公四年:宋公、陈侯、蔡人、卫人伐郑。秋,翚帅师会宋公、陈侯、蔡人、卫人伐郑。左氏曰:「诸侯伐郑,宋公使来乞师,公辞之。羽父请以师会之,公弗许,固请而行,故书曰『翚帅师』,疾之也」。
臣谓兵权者,有国之司命也。古之得天下者,未有不谨持此权者也。以尧、舜、禹三大圣人之宅天下,可谓以德不以力矣。然四凶强族,尧不诛而以俟舜,舜初即位,按其恶而投之四夷,而后天下服。是尧以兵权授舜也。有苗弗率,舜不讨而以俟禹,禹初即位,乃会群后,誓师奉辞伐罪,是舜以兵权授禹也。汤、武之事又可见矣。至周成康之际,天下刑措兵寝,可谓无事。康王以元子即位,名分素定,其谁敢有异志?然成王命仲桓、南宫毛与齐侯吕伋以干戈虎贲之士逆康王于南门之外。干戈虎贲者,亲卫也。于南门之外者,显之于众也。古先帝王制世驭俗之权如此,是以令之无不行,禁之无不服,手麾指顾,动容嚬笑之间,无不如意。所谓兵权者,有国之司命,命者死生所系故也。宋殇公听州吁之邪谋,会诸侯伐郑。隐公辞宋公之命,而拒公子翚之请,义也。翚乃不禀公之义而乐从宋卫之邪谋,固请而行,专己无上,出入自肆,不待钟巫之事而知其为弑君之贼矣。《春秋》简严,不贵辞费,若书曰「翚帅师会,伐郑」,亦可矣,而必曰「翚帅师会宋公、陈侯、蔡人、卫人,伐郑」,言之重,辞之复,恶之之甚也。隐公自是失权,而兵制于翚。至于十年中丘之会,又不待公而先会齐、郑伐宋,其纵恣跋扈如此。而隐公终弗能治,其及于寪氏之祸,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从来者渐矣。是故伐郑之举因请而行,伐宋之举不待公而先,会其志之所存,正所谓履霜阴凝,圣人之大戒,而隐公智不足以及此,惜哉!仲尼于是去翚公子之称,一以谓翚者,隐之贼,非公子也。二以明讨翚之法,当绝其属籍,不使得为公子也。使隐公于翚固请之际,未及成师而出之时,夺其兵权,改付贤卿,片言而已矣。夫为天下国家者以有法度为要,前王立法度,固为保守基业,消弭祸乱也。而往古握兵之人,其始必请便宜从事,其久则事必出于法度之外。夫便宜从事者施于临敌对阵,机不可失,难从中覆,故择利便权时之宜而行之,岂谓无时不便宜邪?既以便宜自处,则以法度为不便宜于己,乃托为词说,曰法度者承平之所用,若施之乱世,行军用师,则有所碍矣。今日以私欲乞行一事,明日以私怒乞罢一事,往往非法之所当听也。设智计,较胜负,不用之于外而用之于内,人皆知之,独以迫于形势,不得已而从之者多矣。夫事至于不得已而从,则必有欲禁而不能禁之事,其失司命之权不已著乎?其为羽父之固请不已大乎?此智士之所忧,懦夫之所畏,喜因循者之所不顾。非圣人独见于魄兆之端,明霜冰之戒,传笔削之大用,其孰能与于此?
隐公六年:周任有言曰:「为国家者,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,芟夷蕴崇之,弗使能殖,则善者信矣」。
臣谓人君之德当如天地,无不覆载,何独于恶人而欲去之如此?臣请以农圃者喻之。去稂莠者以其伤禾稼也,除蒿蔓者为其蔽卉木也。若推兼容之量,使稂莠禾稼并生于畎亩,卉木蒿蔓杂毓于园圃,人必指为农圃之病矣,况为国家者乎?此所以发周任之论也。昔武王圣人也,亦曰:「树德务滋,除恶务本」。故舜举十六相则十六族,务滋故也。去四凶则四凶族,务本故也。夫黍稷果蔬养人之物,不种则不生,种而草侵之,亦不能成矣。草之为物,其生不待种,虽芟夷蕴崇,而功或不继,未有不复生者也。是故君子难至,小人易聚,难至则常不得行其道,易聚则每得伸其志,治日以是常少,乱日以是常多。此有国家者之至戒也。或曰:「芟刈也,夷杀也,不亦已甚乎」?臣曰:天下之道二,善与恶而已。自一言之当、一行之是,推而上之,至于圣而不可知,皆善也,有小大耳。惟恶亦然。所谓芟夷者,非举天下之小人而尽杀之,盖谓官使者也。或禁之于未然,或遏之于方萌,或既形而黜除之,或滋蔓而斩绝之,皆去恶之道。大要在于勿使能殖。殖者,深根固蒂牢不可拔之谓也。夫草之初生,毫末之萌耳,与黍稷果蔬之萌未有异也,其壮长条达则为害如此。草之萌犹恶之微也,见著非难,见微为难。自古滔天之恶未有不起于微者,如王莽志在篡逆,曹操窥伺神器,初皆匿情矫饰,终移汉祚。然则,人之善恶皆不易知,知之矣而树德不务滋,除恶不务本,犹无益也。
桓公三年:晋始乱,封桓叔于曲沃,师服曰:「吾闻国家之立也,本大而末小,是以能固。故天子建国,诸侯立家。今晋甸侯也而建国,本既弱矣,其能久乎」?
臣谓人主之尊如天,臣民犹地,地无及天之理,而臣民于君有僭逼易位之道,是何也?本小末大,威权去已。始也欲正之而有所不忍,中也欲治之而有所不敢,终也欲取之有所不能矣。名者实之宾。天子者,名实之极隆也。擅生杀之柄,操庆赏之权,予夺在我,纵舍在我,令之必行,禁之必止。虽总众百万如韩信,虽控制万里如王忠嗣,东西南北,用舍进退,惟君所使,而莫敢或遑,此充名之实也。至于欲取之而不能,则必有其渐,非一朝一夕之故矣。师服之论,无乃意在此乎?其后沃盛强,昭公微弱,国人将叛而归沃,则民不服事而下有觊觎,此言果验。乃后世之戒也。
桓公六年:楚子侵随,楚斗伯比曰:「随少师侈,请羸师以张之」。熊率且比曰:「季梁在何益」?斗伯比曰:「少师得君」。随果用少师之言,追楚师,季梁请止随侯勿追。随侯惧而修政,楚不敢伐。其后少师益有宠,斗伯比曰:「可矣」。楚子伐随,季梁请下之,弗许,请攻楚右,弗许,惟少师之言是听,遂至败绩。少师见获而免。
臣谓国有贤材,则邻敌视其用舍为进退,而贤材者固凡愚之所忌疾也。是故齐有管仲,九合诸侯,管仲死则四邻谋其国家。百里奚一也,虞不用而亡,秦穆公用之而伯。上论千古,无不然者。季梁与少师之谋,自今观之,一得一失,易见也。自随侯观之,未免于二三其听矣。夫验成败于事为之后者,众人之见也。辨得失于谋议之初者,非小智所及,惟明主能之。唐宪宗欲伐淮蔡,举朝不可,惟裴度以身任之,迄用有成。非度之能,乃宪宗用度之难也。武宗欲伐刘稹,诸镇皆有辅车之势,惟李德裕以身任之,迄用有成。非德裕之能,乃武宗用德裕之不易也。二宗无二臣,其中兴之功未必能立。二臣不遇二宗,则无闻而死耳,后世尚何知?故曰君臣之会,千载一时也。夫楩楠豫章,天付之以栋梁之用;骐骥骅骝,世知其有千里之足。老于空谷,阨于盐车,顾临事而叹人才之难得,何哉?坐使反贼睥睨而无惮,强敌凭陵而不置,彼岂无如斗伯比知少师之可欺,岂无如熊率且比幸季梁之不用者乎?文王立贤无方,言用之之路广,不止一人而已。人君于贤材惟患不知,既知之而不急于用,则大谋无时而决,大险无时而出,大难无时而平也。古人不云乎,「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」。
桓公十一年:楚屈瑕将盟贰轸,郧人将伐楚师。莫敖患之,请济师于王,斗廉曰:「师克在和,不在众。商周之不敌,君之所闻也。成军以出,又何济焉」?遂败郧师,卒盟而还。
臣闻斗廉之言,古今之至论也。考之往事,无不然者矣。常人之心动于血气之使,好己之胜,不能自克,是以不和。智愚异才而并列,是以不和。能否异功而同其赏,是以不和。不择端方之士以裨赞之,有谗人交斗于其间,是以不和。负才艺者屈于下,而善媚赂者压于上,是以不和。出法违度,不以时制,驯习既久,彼惧于讨而训之,怀疑心以事其上,是以不和。亲之厚之,疏之薄之,系于爱憎之偏,而不协赏刑之正,是以不和。有求则必得,将至于求所不可求,而势不得与也,则怨怒兴焉,是以不和。能者奋其勇而前,不能者忌而疾之,是以不和。疾人之能则必幸其败,胜不相推,败不相救,彼见疾者,又思所以报之,是以不和。官尊禄厚者奉己侈泰,多妖丽,广金帛,夺商贾,侵公家之利莫知厌也,而士卒乃有短褐半菽之叹,非心附之,徒迫于势耳,是以不和。保任功状未必皆有功,而实有功者,或蒙私怒而见黜,鞭笞斩杀未必为军事,而实有罪者或蒙私喜而见贷,人心不服,莫肯为用,因以姑息,不敢役使,是以不和。有一于此,虽廉、蔺并将,韩、彭共军,关公前茅,张飞后劲,未有能成事者也。而况才不逮古人万分之一,而兼有如前之失乎?如是而欲所征克,所战胜,必不能矣。故纣之旅亿兆而心德暌离,武王之臣十人而一德一心。王莽虎豹之师六十万,光武以三千摧之。苻坚之众九十七万,谢安以一将破之。斗廉之论可谓信而有證者也。自古大众难用,而轻军易胜。子玉刚而无礼,不可过三百乘,是能将二万人而已。其后城濮之战,卒以众败。汉高驾驭豪杰,灭秦亡楚,而才之所将不过十万。古之观人者大抵如此。若较实而论之,凡后世以将自任者,上孰与汉高,而其众已中分矣;下孰与子玉,然未尝不以兵少为请也。虽然,兵者诡道也,故虽不能将,而以大众虚声加之敌人犹之可耳。至于实不可犯者,非虚声之足恃也。上下同志,生死同情,劳逸同形,动静同虑,则在于和而已矣。然则,如之何而可以使之和也?惟监前所谓不和之由,处之各当于义,宜赏然后赏,当罚则必罚,予夺抑扬,若权衡于物,不徇乎私情,而行乎公道,当于其心,方且欣畏帖服之不暇,又何不和之敢乎?是故苟和矣,光武可以敌寻邑,谢玄可以劫苻秦。苟不和,则若林之旅无救于曳兵而走,故曰师克在和不在众。不明乎此而曰知兵,不治乎此而欲用兵,臣愚所不信也。
答许太博书 北宋 · 陈襄
出处:全宋文卷一○八四、《古灵先生文集》卷七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○三、《宋元学案》卷五
某向者请见,得闻经义之益,继辱书见教,以赵盾、许世子书弑之事,不必与谋,谓君弑而大臣不讨贼,子不尝药而父死,皆得为弑,不必实有弑心。若与谋而书弑,无取于史法。及示《感麟始隐论》,其间发挥圣人述作之意,以明隐公得失之迹详矣。某观三传所载,赵盾、许世子止事迹本末,大约相符,而无与弑之谋,此诚学者不宜妄有穿凿也。然而义有未安,不能无疑。孔子作《春秋》,君臣善恶得失之迹,莫不锱铢轻重,必一字以示褒贬之法。或事同而情异,必变文而示义。凡二百四十二年之内,书弑君者二十有五,其事异焉,则或称国或称人或称盗以别之;其事不异焉,则公子篡、大夫弑,皆称名以绝之。若盾之不讨贼,止之不尝药,亦同为弑,以史示法可也,奈何与夫正弑之贼一其书例可乎?虽然,圣人笔削,辞约意微,至于区别善恶,义当自白,固不待人而后明。果二子者止以忠孝不至,而责之以弑君之恶,亦当变文以略义,托事以见意,不得与夫州吁、宋督之类同为一法也。幸而三传存焉耳,不幸而无三子之传,则盾与止遂为正弑之贼,不复能正矣。将以责忠臣孝子之备,而反阱于大恶,安所谓万世法欤?虽公羊谓盾复见于经,明非亲弑。书葬许悼公,明君子之赦止。窃谓不然。盾之侵陈,其事合书,非以明盾。如隐公之薨,桓三年复见公子翚逆女,岂为翚邪?书悼公葬,会鲁故也。会葬则书,不会则不书,贼未讨不书葬,盖施于鲁国耳,亦非所以赦止。某故谓盾、止之书弑,不止不讨贼、不尝药也,不识何如?感麟之意,诸儒异论,某尝谓仲尼以「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」,己虽无位,皇皇不已,思天下有王者作,庶几犹有用我者。故曰:「凤鸟不至,河不出图,吾已矣夫」!盖有俟而言也。夫麟亦王者之嘉瑞也,必有圣人而后出焉,今麟出而无圣人,故孔子伤之曰:「孰为来哉,孰为来哉」!夫明王不兴,己又无位以行其道,故曰:「吾道穷矣」。伤之至也。麟之出,哀公之十四年,后二年而孔子卒,盖孔子之遇麟,时七十有馀岁矣。天命既已终,吾道既已穷,斯其可以已夫,如是感麟而终焉。某之所闻如此,茍为非是,愿赐开喻而质正焉。
春秋左氏传杂论一 其三 郑师入郜入防 北宋 · 晁补之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七二九
庚午,郑师入郜。辛未,归于我。庚辰,郑师入防。辛巳,归于我。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可谓正矣。以王命讨不庭,不贪其土,以劳王爵,正之体也。
右隐十年。经书:「夏,翚帅师会齐人、郑人伐宋。公败宋师于菅。辛未,取郜。辛巳,取防」。杜预云:「齐、郑后期,而传言郑入郜、入防,盖郑后至而得邑,归功于鲁,鲁受而不辞,故书『取』也」。按,十一年,公及齐侯、郑伯入许,齐侯以许让公,公曰:「君谓许不恭,故从君讨之。许既伏其罪矣,虽君有命,寡人不敢预闻」。乃与郑人。郑伯使许大夫奉许叔以居许东偏,曰:「其敢以许自为功乎」?是鲁与齐、郑连伐宋、伐许而同胜之,齐皆不取,鲁取宋邑而让许土,郑以宋邑归鲁而得许,不有也,郑庄公为有礼且正,宜矣。隐公,贤君也,知让许土而不嫌于取郜、防,岂其心哉?盖许,国也;郜、防,邑也。人情于大者则不敢贪而辞,小者则易而受。故三国有功,而鲁独失,惜哉!
寄明道先生书(一) 宋 · 杨时
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七八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一六
自奔走南归,不闻诲言久矣。所居穷僻,贤士大夫不至其境,每学有所疑,则中怀罔然,思所以考正,徒北向瞻望而已。附语者以其视听不用耳目,故能传死者之事,有人所不知者,既已闻命矣,然其所以能视听不用耳目,则未闻其说。古者冠婚丧祭,必筮之吉,然后行事,则古之人,其动作未尝不择日也,其旨安在?《春秋》不书即位者四,隐、庄、闵、僖是也。诸儒之论纷然不知所从。左氏谓隐公为摄,以经考之,则隐非摄明矣。然三《传》皆谓有让桓之志,其果何也?先王之时,诸侯疑无相盟之事,然考之《周官》司盟之职曰:「掌盟载之法,凡邦国有疑会同,则掌其盟约之载」。《觐礼》朝诸侯于坛讫,乃加方明于坛而祀之,列诸侯于庭;《玉府》「共珠盘玉敦」;《戎右》「以玉敦辟盟,遂役之,赞牛耳桃茢」;《司盟》北面诏告明神,诸侯以次歃血。则诸侯相盟,礼所有也,不识二《礼》之说果可以为据耶?抑亦附会之说耶?《春秋》之凡书盟者,又何谓也?「秋七月,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」。以传考之,则仲子者惠公之妾,桓公之母也。从之说者皆以为惠公之母,其曰惠公仲子者,以别惠公之母耳。其不同若此,何也?《春秋》之学不传久矣,每以不得从容左右,亲受指诲为恨。鄙心所疑,非止一二,但未敢缕陈,恐烦听览耳。惟先生不以愚鄙见弃,一一见教,幸甚。
寄明道先生书(二) 宋 · 杨时
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七八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一六
某尝欲治《春秋》,读之数卷,浅识未能窥见其门户。远去师席,疑无质问,中欲辍之,又惜其初心之勤,惓惓不能自已。诵习之馀,每妄有所亿,然未知圣人之旨果可以如此求否。谨录之以质诸左右,傥因暇时一赐观览,正其非谬,以开导之,则幸甚矣。隐元年:「郑伯克段于鄢」。段以不义得众,公弗能制,终欲制之,畏人之多言,则克段者郑伯而已,非国人所欲也。故不称国讨而书曰「郑伯」,盖交讥之也。夫仁人之亲爱其弟,非徒富贵之而已,亦必为之节也。富贵而不为之节,使之骄慢陵僭,以速祸败,则其亲爱之也,适所以害之耳。故《诗》称郑伯不胜其母,以害其弟,而《春秋》书曰「郑伯克段」,正谓是欤?夫克者,胜敌之辞,以胜敌之辞加之,则段之强可知矣。段之强,由辨之不早辨也。「日有食之」,《谷梁》曰:「吐者外壤,食者内壤,阙然不见其壤,有食之者,言有物食之也」。夫日月之变有常数焉,此巧历所能穷也,而《春秋》记以为异者,盖先王克谨天戒,因以正厥事,则日之有变岂徒然哉,必有以也。故书曰「日有食之」,而其辞若有食之者,盖所以归咎于人事,而不以常数为不足畏也。桓元年三月,「公会郑伯于垂,郑伯以壁假许田」。二年三月,「公会齐侯、陈侯、郑伯于稷,以成宋乱」。夏四月,「取郜大鼎于宋」。夫宋督杀其君而公成其乱,取郜大鼎以归,公弑隐公而郑伯会公于垂,以壁假许田,则鲁之乱,郑伯成之也,不书,为内讳也。夫郑伯之假田与公之取鼎,其求赂一也,而书之异辞,内外之分然也。三年夏,「齐侯、卫侯胥命于蒲」。胥命盖若葵丘之会,束牲载书而不歃血,有五命之类是也。齐、卫敌国,莫为命主,故曰胥命也。至治之时,诸侯述职以听天子之命而已,何胥命之有哉!然葵丘之会不书命,何也?盖五霸桓公为盛,葵丘之会实为盟主,故不书命,盖不与其擅命也。其他若及宋之类,义例甚众,并前书所问,皆未能晓,略赐疏示,乃至愿也。浼渎左右,徒用愧畏,惟先生诲人不倦,未拒绝之,幸甚。
五经论 其五 春秋 南宋 · 张震
出处:全宋文卷四九八七、《群书考索》别集卷一一
《孟子》曰:「王者之迹息而诗亡,诗亡然后《春秋》作」。又曰:「其事则齐桓、晋文,其文则史,其义则丘窃取之矣」。孟子数言,何其尽《春秋》之旨也。昔予尝怪平王之诗不列于天子之《大雅》,而下同于诸侯之变风,久而得之,乃知平王之时无复有王道矣。夫平王之诗何以独无王道?盖父子、君臣、夫妇、兄弟,王道也。隐公即位,不禀于天子;与邾仪父盟于蔑,而授之私盟,而天子不问,是无君臣之道也。郑伯克段,天子又不问,是无兄弟之道也。平王已前未至此极,夫子伤之,此《春秋》所以始于隐公也。或削去即位,或书其私盟,或削去公子名而书郑伯,或书天王而名宰咺,是皆以王道正之也。呜呼,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王道也久矣。天下一日而无王道,是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。吾夫子悯人欲之日起,悼天理之将灭,所以因鲁史而作《春秋》,盖将以续三王之道,而扶天理之将亡也。夫子自卫反鲁,然后乐正,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得其所。又删《诗》、《书》,又定礼乐,又系《周易》,如是足以明王道矣;而又区区作《春秋》者何哉?盖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,先世之遗言,而夫子之心曾未见之行事,是吾道于经莫之见也。圣人以谓吾道在我,而不遇汤、武之位,不登王道,无复见之行事,于是宗鲁史之笔,以见王道之施设焉。夫旧史自付之鲁史,而《春秋》乃传之弟子,意以传来世,而初不以示人也。彼鲁史者特一实录耳,安知所谓王道哉!予夺抑扬,夫子以王道注之笔削。其笔也见圣人之所在,其削也见圣人之所归。学者傥于笔削之间上溯圣人之心,乃知夫子虽千古而常在也。且以隐公元年论之。书「元年」,书「正月,公即位」,此鲁史也,付之鲁国者也。笔「王」字于「春」下,而削去「公即位」,此夫子《春秋》也,此付之门弟传来世也。诚如鲁,又有何义哉?惟圣人寓于笔削,此所以其义无穷。请试言之。夫笔「王」字于「春」下,乃知王之所为,天之所为也。削去「公即位」三字,乃知隐公之即位,不禀于天子也。自此类而推之,则知不书赗葬成风,王不书天,吴楚之人卒不书葬者,皆圣人削之以正王道也。邲之败,鲁之旧史书先縠也,而《春秋》乃书荀林父。卫侯出奔,鲁旧史书孙林父宁殖也,而《春秋》乃独书卫侯出奔齐耳,皆圣人笔之以见王道也。因笔削以求圣心,王道岂不昭昭乎?傥于此而求之,则二百四十二年之笔削,森然在目,皆圣心之发见也。圣心之所与,王道之所与也;圣心之所夺,王道之所去也。学者傥未遽得夫子之心,莫若先明《大学》之道。夫《大学》之道,王道也。王道何在?在格物也。格物者,穷理之谓也。天下之理无所不穷,则几微之至,无不极其所至矣。故曰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傥知格物之学,则可以知圣人之心;知圣人之心,则可以知圣人之笔削;知圣人之笔削,则虽生乎千百载之下,一读《春秋》,乃如历邹鲁之国,登洙泗之堂,亲见吾夫子之威仪,闻吾夫子之謦欬,亲传吾夫子之心法。既传其心,则饮食寝处,洒扫应对,无非吾夫子之运用。穷而独善也,隐微之间,有庙堂之显,幽暗之际,有日月之明。达而兼善也,乾旋坤转,雷厉风飞,百物阜康,万邦绥缉。旂常彝鼎不足以形容,钟鼓管弦不足以倾写,而高车驷马,衮冕圭璋,有不足以荣辉也。
按:《十先生奥论注》前集卷一一,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。
复雪二首 其二 北宋 · 刘敞
前夕盛雷电,谓言春和发。
典衣买春酒,岁事亦可悦。
不知天难谌,信宿更凝冽。
朝来雪盈尺,初计顿乖越。
吾庐甘重塞,敝褐忍百结。
岂敢咨祁寒,又非慕炎热。
阴阳相交错,万一成灾孽。
忆昔鲁隐公,九年春三月。
癸酉雨震电,庚辰大雨雪。
春秋书为法,其事何照晰。
曾经圣人笔,下学而上达。
况此四月间,又当季春末。
愿排阊阖戟,一献春秋说。
路远泥阻深,愁哉卧岩穴。
请诏史官记录忠义疏(绍兴九年十月) 南宋 · 喻汝砺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八八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八四、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卷一三二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四七
尝谓忠臣义士如玉镇大宝,漓然杂于群玉之府,人莫知其所以为玉也,及夫祭祀则陈之,大朝会则陈之。神鼎玉磬,停储粹清,肃然有威神奸、绌僭乱、宠灵社稷之气。忠义之士,亦犹是也。方无事时,世人殆未有以名之也;及遭变故,临大事,蹈不测,持义明壮,截然不乱,奸夫盗子望之失气,而宗庙社稷亟增泰山九鼎之重。故为天子者,虽有高城巨浸以为之防,粟粮漕庾以为之备,良夫选卒以为之战,而微忠臣义士以为之守,是委社稷而付之敌也。故曰忠臣义士,朝廷之玉镇大宝也。臣窃念之,自靖康、建炎而来,将帅守宰,义人烈妇,岂无捐躯徇国,犯患触讳,负杰异之操,如古人乎?若不及时早加褒擢,使忠魂埃灭,义骨冰澌,岁月荒老,无所讨正,此有志之士所以濡涕而切叹也。伏愿陛下申诏使臣,采自靖康而来,蒙患死难,暴人耳目,较然不欺者,书之为死节之士。复摭近日明诏之所蒐访,周行之所论荐者,书之为守节之士。议者以为靖康而来阅几岁所矣,何以研覈而论著之?臣谓孔子立乎哀、定之间,而书乎隐公、桓公之世,至于《宋史》则上括魏朝,《隋书》则远包梁代。是盖询绅记录之所传,访父老年月之所接,信以传信,疑以传疑,而君子犹将取之也。臣谓今之史臣,是宜考郡县之计书,采史官之异说,质文士之纪述,参本家之行状,则边鄙老卒,岂无知段太尉之忠者乎?书生词人,岂无记高悯女之烈者乎?拾甲子年事,岂无知李新声之义者乎?于以掇十一于千百,振已沉之幽愤,已足以讨僭叛,惩不轨,建宏规,立大范也。此正太史之烈,而又何疑哉?汉高祖制诏御史:「长沙王忠,其定著令」。建元初,永宁之末,复徘徊引却,不敢辄正号位者,何也?世之议者乃谓当操之时,袁绍虽亡,刘备犹在,故操有所畏避而未敢。自臣观之,操之权谲,岂知畏孙、刘者哉?特畏李固、陈蕃、李膺、范滂、孔融神明精爽,凛凛尚在,有以阴捽其胫而诛之耳,孙、刘曷足畏哉?忠义之效如此,愿诏史臣时加记录,庶几彰国家临危有伏节之士,励世有消萌之术。天圣中有颜似贤者,唐鲁公真卿之裔,孙部使者以其名闻。仁宗皇帝曰:「噫,忠臣之后也,其官之」。夫唐德宗投真卿于希烈虐燄猛沸之中,如弃坠甑,无复顾惜。而我仁宗多真卿之义,乃官其孙于数百年之后,则仁宗之消萌压难,其意亦微矣。
正统论 北宋 · 陈师道
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六七、《后山居士文集》卷七、《古文集成》卷四○
统者,一也。一天下而君之,王事也,君子之所贵也,吾于《诗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孟子》见之也。《周南》自风而雅,王者之事也;《召南》自家而国,诸侯之事也。公羊子曰:「王正月者,大一统也」。孟子曰:「伊尹、孔子得百里之地,皆能朝诸侯而有天下也」。夫正者,以有贰也,非谓得之有正与否也。天下有贰,君子择而与之,所以致一也。不一则无君,无君则人道尽矣,吾于《中说》见之也。王子曰:「中国有一,圣人明之;中国有一,圣人除之」。夫列国并立而不相尚,君子必致于一者,不欲天下一日而无君也,吾于《春秋》见之也。《诗》降于风,《书》绝于《文侯之命》,则天下无王矣,《春秋》所以作也。天下无王而正月必书王者,所以君之也。由周而上,天下为一,学者所不论也。由周而下,至于五代,其所论者五焉:有其位而不一者,东周是也;有天下而无位者,齐、晋是也;有其统而为闰者,秦、新是也;无其统而为伪者,魏、梁是也;上无所始,下无所终,南、北是也。正之说有三,而其用一。三者,天、地、人也。天者,命也,天与贤则贤,天与子则子,非人所能为也,故君子敬焉。地者,中国也,天地之所合也,先王之所治也,礼乐刑政之所出也,故君子慕焉。人者,德功也,德者化也,功者事也,故君子尚焉。一者,义也。可进则进,可黜则黜,而统有归矣,吾于《诗》与《春秋》见之也。西伯,诸侯也,君子与其王;平、桓,周之馀,而君子夺其王也。隐公摄位,而先君之元子,君子与其君也;桓公世子也,王与诸侯大夫国人君之,而王法之所讨,君子黜之。文王,西夷之人;秦与吴、楚,戎蛮也,君子进而中国之也。杞,夏裔也,君子斥而夷狄之也。自周之东,夷于诸侯,其所有者号尔,故《诗》降而《书》绝之,君子盖有待也。夫《诗》降而《书》绝,则天下无周矣,王者可以作也,而卒无以代之,徒以先王之世,天下须君而复与之,岂君子所欲哉!桓、文一中国,却外夷,出民水火之中,有功矣。而天命未改,故管仲不得而革也。夫周存之者,天也,文武之泽也;黜之者,人也,天下之法也。此周与齐、晋之辨也。秦之昭襄始亡周而臣诸侯,及始皇又合六国而为一,而学者不以接统,岂不已甚矣哉?以秦之暴,疾之可也,而不谓天下为秦可乎?夺之,其谁与哉?新莽,汉之盗也,而汉讨之。是犹夏之穷羿、卫之州吁,而齐之无知也,而学者疑其年,吾于《春秋》见之也。鲁昭公之失国,寓于诸侯,而季氏服君之服、行君之事者七年,君子以其前系之昭,其后系之定,则以元始属之建武其可矣。此秦、新之辨也。三国之一,吾于续书见之也。汉,中邦之旧也,刘、葛之所造也,君子之所向也,而地则四隅也,德远而功迩,君子不得而私焉。吴、魏皆有志于天下,又皆有功于民,而魏则中州也,于是与之,其得已乎!此曹魏之辨也。自晋而下则为陈,陈亡于隋,则有终。自隋而上则为魏,魏而上为燕、赵。赵,继晋者也。晋之亡犹秦也,非人亡之也。举天下而弃之,智者得之,而谓之逆乎?其事则汉唐,其名则霸,其义则虽非桓、文,亦非晋之罪人也,则有始。石氏,羯也;慕容氏,鲜卑也。然居中国之位,有中国之民,而行中国之政矣,是犹《书》之秦,《春秋》之吴、楚也。燕、赵不为夷,而谓魏为狄乎?南、北之变,吾于《元经》见之也。晋之东,犹汉也,属而继宗,古之制也。其所以贵者,以中土之无代也,君子因其旧而与之,犹周也。皇始授魏,进之也,天也。而帝晋者,人也。魏可贵而未贵,晋可贱而未贱,故君子持之也。持之者,待其定也。晋、宋有其志又有其功,而魏未有以胜之。武、文没而孝文兴,于是南北定矣,故宋亡而帝魏也。孝建之后,可以夺矣,而君子不忍者,武、文之泽也,故因其亡而取之。或曰:魏假之华,齐、梁、陈斥之蛮,无乃悖乎?曰:夷而变,虽未纯乎夏,君子进之也;夏而变,虽未纯乎夷,君子斥之也,矧其纯乎?孔子曰「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」,而不考其素善其变也,又况终身由之者乎?「色斯举矣」,而不察其著,恶其变也,又况言弗行乎?此南、北之辨也。学者拟梁于新,而唐非其族也,且其取之,夺也,非讨也,吾于《春秋》见之也。楚比,盗也,而弃疾杀之,君子书之,曰「公子弃疾杀公子比」,以情不以迹也。梁之存犹魏也,此朱梁之辨也。吾于正统,质之经以定其论,资之公以济其义,折众说之枉而归诸正,庶乎其可也。
二月雪 北宋 · 郑獬
押词韵第五部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戊戌二月二十六,忽见大雪漫空来。
长老惊叹共相语,非时有雪诚怪哉。
阳爻四画已出地,至今百蛰不闻雷。
怪得气候斗暄暖,便疑赤帝来相排。
黑风倏起捲沧海,白日黯黯如烟煤。
须臾大雹杂猛雨,满地走迸琼与瑰。
阴气蓄怒固未已,即时飞雪相倾颓。
青灵何处避威侮,苍凤停车寒毰毸。
天地万物失光彩,草树僵冻成枯荄。
凌暴春工大酷烈,似恨百花先时开。
隐公三月亦雨雪,仲尼春秋书为灾。
是时鲁国行谬政,天心可用人理推。
我疑此雪不虚应,必有沴气戕栽培。
去年六月已大水,居人万类生鱼腮。
当时夏税不得免,至今里正排门催。
农夫出田掘野荠,饿倒只向田中埋。
方春鸟兽尚有禁,不许弹猎伤胚胎。
而况吾民戴君后,上官不肯一挂怀。
岂无愁苦动天地,所以当春阴气乖。
只消黄纸一幅诏,敕责长吏须矜哀。
蠲除馀租不尽取,收提赤子苏饥骸。
沛然德泽满天下,坐中可使春风回。
伯夷论 北宋 · 郑獬
出处:全宋文卷一四七七、《郧溪集》卷一六、《唐宋名贤确论》卷一、《历代名贤确论》卷七
特立之士,有大功于圣人之教,桀然乔于百世之上者,后世皆得而公传焉。司马氏作《史记》,序七十列传,非公其传者欤?而以伯夷首之。善乎,司马氏之为史矣!伯夷、叔齐,力于仁义,有激于当世,辅圣人之教,得其深者也,为之传首,岂谬哉?孤竹君欲以立其子叔齐,叔齐让于兄伯夷,伯夷曰:「父命也」。卒不受,遂更相让而俱逃之。及武王顺天下,号义兵以伐纣,天下无贤不肖皆曰武王是为,恐恐然恐武之不胜。独伯夷排天下之议,非之曰:「父死不葬,谋及干戈,非孝也。以臣伐君,非仁也」。武王不听,遂取商。天下既已宗周,伯夷耻不食其粟,乃饿死。呜呼!一国之君,民之所奉亦已尊矣,而伯夷不敢废父之命,甘于遁去,天下之让孰加焉?武王既兴,圣贤皆为之助,亦足以树勋矣,而伯夷不敢废君之分而甘于饿死,天下之仁孰加焉?让齐之心,非为齐也,而为万世之为国者焉;谏君之心,非为武也,而为万世之为臣者焉。故后世之为国者,子夺于父,弟夺于兄,交挺白刃以争继立者,必肃慄挫缩,不敢耀芒角,以其有伯夷之让然也;后世之为臣者,幸君之乱,以肆奸谋,紾君臂而欲其位者,必腼汗惊爆,不敢出气,以其有伯夷之仁然也。是仁让者,得不谓有大功于圣人之教者欤?如天之覆,健然其高也;如日月之昭,烈然其明也。而万百千世,愈高愈明,义风洗然,照人毛发,使争子贼臣畏服之。如是,顾其功可较也。昔尧既公天下以让舜,而夫子首之于《书》;吴太伯让于季历,而迁亦首之于《世家》;《春秋》之说,左氏者亦以隐公能让而首之于《春秋》。虽然,尧,大圣也,则安敢以拟议?以太伯、隐公,止于一让,后世乃称之为至德、为贤君,遂以首之于《春秋》,而况伯夷哉?虽欲不为之传首,其亦可得乎?噫!目之久瞀,忽开则大明;耳之久聩,忽震则大惊。当伯夷不生,天下孰知让国之为美欤?伯夷不死,天下孰知伐君之为非欤?伯夷生死之节尽之矣,浑浑之俗,其不大明而大惊也哉?夫子尝罕言仁,而于伯夷,曰:「求仁而得仁哉」!孟子,学夫子者也,而称之曰:「伯夷,圣人之清」。又曰:「闻伯夷之风,贪夫廉,懦夫有立志」。太公望,从武王伐纣而亲为之师者也,亦曰:「义人也」!夫子谓之仁,孟子谓之清,太公谓之义,呜呼,其为人也,果如何哉!
春秋经传类对赋(并序 皇祐三年) 宋 · 徐晋卿
出处:全宋文卷九九三
余读五经,酷好《春秋》;治《春秋》三《传》,雅尚《左氏》。然义理牵合,卷帙繁多,顾兹謏闻,难以殚记。乃于暇日撰成录赋一篇,凡一百五十韵,计一万五千言。欲包罗经传,牢笼善恶,则引其辞以倡之;欲错综名迹,源统起末,则简其句以包之;欲按其典实,故表其年以證之;欲循其格式,故比其韵以属之。首尾贯穿,十得其九,命曰《春秋经传类对》。将使究其所穷,可以寻其枝叶;举其宏纲,可以撮其枢要也。其间立意迂阔,措辞鄙野。不尚华而背实,但虑涉于淫竞;不摘诡以抉奇,又惧伤夫名教,故用藏于巾衍,以自备于检寻;传之昆云,而俾谨乎诵习。非敢流布圣旦,昭示钜儒,以为哂噱之资也。
运及姬世,天生仲尼。修鲁国之史策,遵周公之典彝。莫不编年示法,系日摛辞。左丘明《传》之释义,杜元凯《注》之质疑。十二公之事言,用传后世;五十条之凡例,式据前规。有惠夫人,实生桓子。当平王迁都之末,是隐公即位之始。乃有伯乐献麋(宣公十二年),却至奉豕(成公十七年)。许绝太岳之禋(隐公十一年),郑废泰山之祀(隐公八年)。帅师入极,讥无骇克胜之由(隐公二年);求好于邾,贵仪父会盟之美(隐公元年)。问族众仲(隐公八年),询名申繻(桓公六年)。子驷请息肩于晋(襄公二年),荀息谋假道于虞(僖公二年)。天弃商而久矣(僖公二十二年),神亡虢以宜乎(庄公三十二年)。宋昭灭宗,知庇根之失所(文公七年);郑庄宠弟,虑滋蔓以难图(隐公元年)。贵有常尊(宣公十二年),礼有异数(庄公十八年)。石尚归脤(定公十四年),齐桓拜胙(僖公九年)。向戍尤孟献之美室(襄公十五年),韩宣誉季孙之嘉树(昭公二年)。解鼋而郑国以乱(宣公四年),更鹜而齐臣致怒(襄公二十八年)。鲁筑王姬之馆,外礼弥尊(庄公元年);晋为太子之城,内谗益固(庄公二十八年)。蛇妖祸郑(庄公十四年),豕怪害齐(庄公八年)。强锄不能卫足(庄公十六年),邓侯徒后噬脐(庄公六年)。晋逐楚于颍北(宣公十年),鲁追戎于济西(庄公十八年)。施氏沉郤犨之子(成公十一年),郑人夺堵狗之妻(襄公十五年)。姜氏搆谋,轨死归于鲁国(桓公十八年);子比胁立,灵生失于乾溪(昭公十三年)。郑息违言(隐公十一年),晋楚结好(成公九年)。晋荀跞掩耳而走(昭公三十一年),浑良夫被发而噪(哀公十七年)。或骖乘以持带(襄公二十三年),或塞井而夷灶(成公十六年)。灵见梗阳之巫(襄公十八年),宽生萑苻之盗(昭公二十年)。掩义隐贼,驩兜招浑敦之称(文公十八年);毁信废忠,共工得穷奇之号。同上伯有强死(昭公七年),郑庄寤生(隐公元年)。越椒有熊虎之状(宣公四年),伯石是豺狼之声(昭公二十八年)。与玦衣者,表守国之意(闵公二年);献缟纻者,伸结友之诚(襄公二十九年)。虞公奔彼共池,因求宝剑(桓公十年);得臣败于城濮,为惜玉缨(僖公二十八年)。晋城虎牢(襄公二年),鲁筑鹿囿(成公十八年)。妇姜贵聘而贱逆(文公四年),郑忽先配而后祖(隐公八年)。鲁贿荀偃也,以寿梦之鼎(襄公十九年);周分唐叔也,以密须之鼓(定公四年)。楚王伐畔,降许子于武城(僖公六年);晋侯问囚,税钟仪于军府(成公九年)。士会灭狄(宣公十六年),甘歜败戎(文公十七年)。献六羽而用六佾(隐公五年),节八音而行八风。同上仲叔带窃其拱璧(襄公三十一年),鲁阳虎纳以大弓(定公元年)。虽未获一吉人,行父则庶几免戾(文公十八年);而能流四凶族,重华则其有成功。同上晋疆戚田(文公元年),鲁略棠地(隐公五年)。秦针之适晋也,车有千乘(昭公元年);共叔之都京也,城过百雉(隐公元年)。郑子产善相小国(昭公四年),楚商臣能行大事(文公元年)。韩厥奉觞而加璧,因遇齐侯(成公二年);郤至免胄以趋风,盖逢楚子(成公十六年)。郑庄有礼(隐公十一年),齐襄无常(庄公八年)。蛇乘龙而为灾于宋郑(襄公二十八年),水胜火而不利于子商(哀公九年)。虢公无德而禄(闵公二年),楚围不义而强(昭公元年)。邓曼妇人,知莫敖之必败(桓公十三年),然明君子,识程郑之将亡(襄公二十四年)。鲁铸林钟(襄公十九年),唐分姑洗(定公四年)。周内史知文伯有后(文公元年),季文子谓齐侯不免(文公十五年)。郑国之井堙木刊(襄公二十五年),郇瑕之土薄水浅(成公六年)。胥臣称郤𡙇之善,命以先茅(僖公三十三年);士伯举桓子之贤,赏以瓜衍(宣公十五年)。莫敖梁溠(庄公四年),艾猎城沂(宣公十一年)。颍考叔挟辀以走(隐公十一年),鲁庄公乘传而归(庄公九年)。吴有越,若腹心之搆疾(哀公十一年);虞得虢,犹唇齿之相依(僖公五年)。楚国子文既毁家而纾难(庄公三十年),宋邦公子遂竭粟以贷饥(文公十六年)。商臣忍人(文公元年),狼瞫君子(文公二年)。杞生圃兮,歌南蒯之叛(昭公十二年);莠在门兮,喻良霄之死(襄公三十年)。狐毛设其二旆(僖公二十八年),文王获其三矢(宣公四年)。曹太子乐奏而叹也,未免有忧(桓公九年);宋元公酒乐而泣焉,诚知必死(昭公二十五年)。陨霜杀菽(定公元年),雨雹为灾(昭公四年)。子产殂而仲尼出涕(昭公二十年),太叔卒而赵简甚哀(定公四年)。晋寘卫侯于深室(僖公二十八年),秦舍晋君于灵台(僖公十五年)。蔡昭侯两佩两裘,已为怨府(定公三年);郤子恶五兵五甲,更作祸胎(昭公二十七年)。裨谌能谋(襄公三十一年),叔向好直(襄公二十九年)。楚灭江也,秦伯为之出次(文公四年);越围吴也,赵孟降于丧食(哀公二十年)。因龙命氏,蔡墨陈刘累之宗(昭公二十九年);以鸟名官,郯子述金天之职(昭公十七年)。卫人馈锦(昭公十三年),宋公求珠(哀公十一年)。塞夷庚而绝晋(成公十八年),城州来以挑吴(昭公十九年)。楚侍者知挤于沟壑(昭公十三年),绛县师辱在于泥涂(襄公三十年)。栾盈过周,既思父黡之过(襄公二十一年);华耦盟鲁,特陈祖督之辜(文公十五年)。大官庇身(襄公三十一年),旧职展体(定公四年)。辕颇之奔郑也,既进其睱脯(哀公十一年);葛卢之朝鲁也,又馈以刍米(僖公二十九年)。晋军风于泽(僖公二十八年),郑车偾于济(隐公三年)。郑飨楚子,爰伸九献之仪(僖公二十二年);秦馈晋侯,乃用七牢之礼(僖公十五年)。秦人入鄀(文公五年),楚国围江(文公三年)。戎昭果毅(宣公二年),民生敦厖(成公十六年)。荀吴围鼓而鼓人服(昭公十五年),晋侯去原而原国降(僖公二十五年)。栋折榱崩,子产心忧于郑国(襄公三十一年);踊贵屦贱,晏婴相语于晋邦(昭公三年)。岁害鸟帑(襄公二十八年),辰伏龙尾(僖公五年)。顿子牂事晋而背楚(定公十四年),悼夫人瘠鲁以肥杞(襄公二十九年)。克黄得楚子以赐生(宣公四年),士燮使祝宗而祈死(成公十七年)。侨如已获,宣伯由是以旌功(文公十一年);阳州既降,苫越因之而名子(定公八年)。季隗就木(僖公二十三年),怀嬴奉匜。同上先轸怒兮,不顾而唾(僖公三十三年);齐侯战兮,不介而驰(成公二年)。公子启五辞楚位(哀公六年),邓养甥三逐巴师(桓公九年)。楚国争囚,上下手于以决矣(襄公二十六年);鲁邦议战,小大狱由是明之(庄公十年)。荀偃瘅疽(襄公十九年),晋侯惑蛊(昭公元年)。或骖絓而止(桓公三年),或旝动而鼓(桓公五年)。发之短者,齐欲胜吴(哀公十一年);鬣之长者,楚仍夸鲁(昭公七年)。伯禽始封于鲁国,土田陪敦(定公四年);鼢冒肇启于楚邦,筚路蓝缕(宣公十二年)。秦伯改馆(僖公十五年),晋侯加笾(昭公六年)。穆叔辞金奏之乐(襄公四年),郤至惊地室而县(成公十二年)。神夺虢公之鉴(僖公二年),天假晋侯之年(僖公二十八年)。箕之役,先轸黜于狼瞫(文公二年),夷之蒐,贾季戮于臾骈(文公六年)。许悼告终,仲尼加世子之罪(昭公十九年);晋灵被弑,董狐书赵盾之愆(宣公二年)。祀有执燔,戎有受脤,此养神之节也,则刘康公之言可准(成公十三年);聘而献物,朝而献功,此事霸之礼也,则孟献子之言堪崇(宣公十四年)。七札夸由基之射(成公十六年),六钧传颜高之弓(定公八年)。晋侯治兵于绵上(襄公十三年),阚止失道于弇中(哀公十四年)。鲁封须句,念实司于太皞(僖公二十一年);楚灭夔子,因不祀于祝融(僖公二十六年)。魏犨束胸(僖公二十八年),楚王伤目(成公十六年)。华臣弱皋比之室(襄公十七年),子重杀巫臣之族(成公七年)。伊戾谗兮宋痤死(襄公二十六年),无极谮兮朝吴逐(昭公十五年)。晋献将废于太子,衣以偏衣(闵公二年);鲁昭欲宠于家羁,赐之轻服(昭公三十二年)。伯宗避重(成公五年),荀吴驱冲(昭公十三年)。臧文仲宿于重馆(僖公三十一年),叔孙豹食于庚宗(昭公四年)。子干食百人之饩(昭公元年),桓子获千室之封(宣公十五年)。楚王浃辰克莒(成公九年),齐侯三日取龙(成公二年)。岁在豕韦,苌弘识蔡侯之祸(昭公十一年);星出婺女,裨灶知晋国之凶(昭公十年)。屠伯馈羹(昭公十三年),考叔舍肉(隐公元年)。赐魏绛以金石之乐(襄公十一年),命士会以黻冕之服(宣公十六年)。子产之为郑政也,田有封洫(襄公三十年);赵武之相晋国也,民无谤讟(昭公元年)。郑从子突,三覆既殪于戎师(隐公九年);晋用贲皇,四萃更败于王族(襄公二十六年)。伯有公怨(襄公二十七年),季子私言(成公八年)。赵宣子秣马蓐食(文公七年),僖负羁寘璧盘餐(僖公二十三年)。葑菲不遗于下体(僖公三十三年),葛藟能庇其本根(文公七年)。不虞制人,坐见燕师之败(隐公五年);无谓邾小,行闻鲁卒之奔(僖公二十二年)。城彼缘陵(僖公十四年),盟于曲濮(定公八年)。潘崇掌环列之尹(文公元年),赵盾为旄车之族(宣公二年)。郑之火也,出新客而禁旧客(昭公十八年);宋之灾也,彻小屋而涂大屋(襄公九年)。卫献公与言于孙子,不释皮冠(襄公十四年);郑子产将见于晋侯,乃加戎服(襄公二十五年)。楚子汰侈(昭公元年),文王惠和(昭公四年)。蔡昭侯沈玉而誓汉(定公三年),晋文公投璧而盟河(僖公二十四年)。申包胥倚墙而哭(定公四年),齐庄公拊楹而歌(襄公二十五年)。弃甲复来,念宋讴之颇众(宣公二年);守陴皆哭,伤郑难以滋多(宣公十二年)。政在务三(昭公七年),国不堪贰(隐公元年)。虞贪屈产之乘(僖公二年),晋受郑人之驷(僖公十五年)。锦二两,子犹受申丰之货(昭公二十六年);珠一箪,赵孟得吴王之赐(哀公二十年)。栾针执榼以承饮(成公十六年),鲁侯申宫而儆备。同上祁奚称善,不避亲而不避雠(襄公三年);魏舒举贤,以为忠而以为义(昭公二十八年)。卫多君子(襄公二十九年),禹称善人(宣公十六年)。夫差三年而报越(定公十四年),长万一日而至陈(庄公十二年)。鸟兽之肉不登俎(隐公五年),蘋蘩之菜可荐神(隐公三年)。筑室反耕,楚众而惟将守宋(宣公十五年);裹粮坐甲,晋人而且欲击秦(文公十二年)。孟明焚舟(文公三年),绕朝赠策(文公十三年)。楚城陈蔡(昭公十一年),晋灭虞虢(僖公五年)。莒子之城已恶(成公八年),庆封之车甚泽(襄公二十八年)。郤犨傲而取祸(成公十四年),观虎勇而见获(定公三年)。赂以纪甗,齐将致于晋侯(成公二年);樽以鲁壶,周用享于文伯(昭公十五年)。宋佐后至(昭公四年),州绰先鸣(襄公二十一年)。襄伯杀嫡而立庶(文公十八年),季札哀死而事生(昭公二十七年)。杞子掌北门之管(僖公三十二年),屈罢简东国之兵(昭公十四年)。楚闻倚相之誉(昭公十二年),晋推董史之名(宣公二年)。窃藏而逃,头须有纳君之志(僖公二十四年);握节而死,子卬无废命之诚(文公八年)。御廪延灾(桓公十四年),宣榭遘火(宣公十六年)。狂狡失礼而违命(宣公二年),晏子去否而献可(昭公二十年)。虽阳货而愿东(定公九年),且楚人之尚左(桓公八年)。安于祀庙,赵孟感于前勋(定公十四年);炀公立宫,季孙免于后祸(定公元年)。郭荣扣马(襄公十八年),卫献射鸿(襄公十四年)。杞国用于夷礼(僖公二十七年),伊川变于戎风(僖公二十二年)。周襄王不忍小忿(僖公二十四年),宋华元且多大功(成公十五年)。幄幕九张,子产适宜而相郑(昭公十三年);革车千乘,鲁昭习武以蒐红(昭公八年)。莫敖趾高(桓公十三年),楚王心荡(庄公四年)。晋士会问殽蒸之礼(宣公十六年),周公阅辞昌歜之飨(僖公三十年)。二五耦谮于申生(庄公二十八年),十一牢享于士鞅(昭公二十一年)。叔鱼鬻刑侯之狱,足显贪婪(昭公十四年);皇戍摄郑伯之辞,可知邪枉(成公四年)。邾悼朝鲁(襄公二十八年),孟献聘周(宣公九年)。公孙彊以田弋而说曹伯(哀公七年),晏平仲以和羹而谏齐侯(昭公二十年)。单顷公同盟鸡泽(襄公三年),郑子然侵取犬丘(襄公元年)。卫献启服之马(昭公二十九年),楚获馀皇之舟(昭公十七年)。楚有孟津之誓(昭公四年),成有岐阳之蒐。同上围原命三日之粮,用彰有信(僖公二十五年);犒秦备一夕之卫,聿见多谋(僖公三十三年)。鱼里观优(襄公二十八年),楚宫振万(庄公二十八年)。狄有五罪(宣公十五年),楚有六间(成公十六年)。子常贿而信谗(昭公二十七年),楚王汰而愎谏(昭公四年)。文公施三罪而服晋,克慎邦刑(僖公二十八年);魏绛陈五利而和戎,用蠲国患(襄公四年)。晋杀狐突(僖公二十三年),楚灭庆封(昭公四年)。阖庐居不重席(哀公元年),伯有饮必击钟(襄公三十年)。封伯禽以殷民七族(定公四年),分唐叔以怀姓九宗。同上韩原败师,晋惠愎谏而违卜(僖公十五年);楚丘封国,卫文务材而训农(闵公二年)。夷吾奔梁(僖公六年),子囊伐郑(襄公八年)。智伯愎而好胜(哀公二十七年),樊须弱而用命(哀公十一年)。虽夫妇以为宾(僖公三十三年),亦男女之辨姓(昭公元年)。命绛老作乎县师(襄公三十年),使敬仲为之工正(庄公二十二年)。太叔对礼于赵鞅,始辨礼仪(昭公二十五年);国侨问政于然明,方知政令(襄公二十五年)。物莫两大(庄公二十二年),事无二成(成公八年)。歌诗则齐有异志(襄公十六年),吹律则楚多死声(襄公十八年)。听卫则忧而不困(襄公二十九年),歌魏则俭而易行。同上随会有足使之智(文公十三年),魏万有必大之名(闵公元年)。司徒妻与之石窌(成公二年),新筑人请以繁缨。同上韩起贪淫,求玉环于子产(昭公十六年);晋侯谗惑,赐金玦于申生(闵公二年)。敬仲辞卿(庄公二十二年),国侨让邑(襄公二十六年)。子羽锐敏(哀公十一年),邾庄卞急(定公三年)。将欲修而车赋(襄公八年),必在险其走集(昭公二十三年)。虽行李之往来(僖公三十年),亦鼓噪之出入(成公五年)。庆封好田而嗜酒,坐见忧生(襄公二十八年);齐侯弃好而背盟,行知祸及(襄公十八年)。宋见星陨(僖公十六年),晋闻石言(昭公八年)。莒展夺公子之秩(昭公元年),齐侯歛大夫之轩(定公十三年)。子荡以弓梏华弱(襄公六年),晋人以幕蒙季孙(昭公十三年)。南蒯则始以费叛(昭公十二年),黑肱而终以滥奔(昭公三十一年)。桓子功而赏狄(宣公十五年),赵衰馁而处原(僖公二十五年)。弃室而耕,美季札之守节(襄公十四年);易位以令,诮魏子之干尊(定公元年)。救灾恤邻(僖公十三年),取威定霸(僖公二十七年)。一则修陈而固列(成公十六年),一则载燧而夙驾(文公十年)。莫不服冕乘轩(哀公十五年),行爵食炙。同上申生哀献胙之谗(僖公四年),合比被埋书之诈(昭公六年)。楚子玉治兵之日,鞭者七人(僖公二十七年);晋文公报惠之年,退于三舍(僖公二十八年)。世济其美(文公十八年),天诱其衷(僖公二十八年)。无忌之有疾也,让于韩起(襄公七年);宋穆之将死也,属于殇公(隐公三年)。五星陨坠而化石(僖公十六年),六鹢退飞而遇风(僖公十六年)。卫旱讨邢而雨降(僖公十九年),周饥克殷而年丰。同上胜欲迫于宜僚,承之以剑(哀公十六年);楚将优于郤至,问之以弓(成公十六年)。鲁作晋唇(哀公八年),虢为虞表(僖公五年)。楚子问鼎形之轻重(宣公三年),众仲答羽数之多少(隐公五年)。史赵言鲁必为郊(昭公十一年),伍员谏吴其为沼(哀公元年)。适乎宋野,蒯聩闻艾豭之歌(定公十四年);战彼韩原,秦伯获雄狐之兆(僖公十五年)。陈歃如忘(隐公七年),邢迁若归(闵公二年)。晋文公受戎辂之服(僖公二十八年),卫文侯衣大布之衣(闵公二年)。仲孙既省于鲁难(闵公元年),秦伯又输于晋饥(僖公十三年)。且陈卫之方睦(隐公四年),实晋郑之焉依(隐公六年)。晋臣贪天之功,人难竞赏(僖公二十四年);鲁史讳国之恶,谁敢争讥(僖公元年)。天生五材(襄公二十七年),武有七德(宣公十二年)。郤至骤称其伐(成公十六年),纪侯大去其国(庄公四年)。子产掇虿尾之谤(昭公四年),荀息竭股肱之力(僖公九年)。伯宗实好其直言(成公十五年),展氏得无于隐慝(僖公十五年)。鸟鸣亳社,非祥既告于伯姬(襄公三十年);龙见绛郊,达识更彰于蔡墨(昭公二十九年)。晋臣羁绁(僖公二十四年),秦仆纪纲。同上鲁三桓独季孙太盛(昭公五年),郑七穆唯罕氏后亡(襄公二十六年)。子雅辞多受少(襄公二十八年),国侨就直助强(襄公三十年)。季平子行于东野(定公五年),卫庄公踰于北方(哀公十七年)。会有常仪,归饩必致于地主(哀公十二年);取无正礼,求车可诮于天王(桓公十五年)。薳罢慝情(襄公三十年),郤至分谤(成公二年)。周重三恪之客(襄公二十五年),宋轻千乘之相(襄公十五年)。事顺为臧而逆为否(宣公十二年),师曲为老而直为壮(僖公二十八年)。宫之奇以其族行(僖公五年),宋兹父能以国让(僖公八年)。邾庄公车先五乘,虽取遗言(定公三年);宋文公椁用四阿,更从厚葬(成公二年)。去疾莫如尽(哀公元年),树德莫如滋。同上周子兄谋非辨菽(成公十八年),鲍庄子知不如葵(成公十七年)。魏颗败秦师于辅氏(宣公十五年),士燮会吴子于钟离(成公十五年)。季孙树于六槚(襄公四年),葛卢辨于三牺(僖公二十九年)。夹谷会时,孔子相齐鲁之礼(定公十年);大宫盟处,晏婴歃崔庆之辞(襄公二十五年)。郑伯先归(昭公四年),孔张后至(昭公十六年)。浑良夫犯其三罪(哀公十七年),沈诸梁兼其二事(哀公十六年)。卫侯薄酖(僖公三十年),陈氏厚施(昭公二十六年)。王师败于茅戎(成公元年),秦卒散于麻隧(成公十三年)。晋复公婿之封(文公八年),齐归汶阳之地(成公二年)。通徵舒之母,陈灵以无道遭戕(宣公十年);纳阎职之妻,齐懿以不君见弑(文公十八年)。唐成弄马(定公三年),晋灵嗾獒(宣公二年)。乞术聘鲁(文公十二年),伯姬会洮(庄公二十七年)。宋怨泽门之晰(襄公十七年),齐歌鲁人之皋(哀公二十一年)。见恶如去草(隐公元年),逐寇如追逃(文公七年)。穆有涂山之会(昭公四年),康有酆宫之朝。同上赵孟赋诗,欲郑邦之一献(昭公元年);吴王弃礼,徵鲁国之百牢(哀公七年)。虢公之祖兮,勋在王室(僖公五年);原繁之先兮,典司宗祏(庄公十四年)。毛伯赐鲁文之命(文公元年),晋侯受公孙之策(昭公三年)。楚国既烹于石乞(哀公十六年),宋人复醢于猛获(庄公十二年)。女宽叹食,盖欲悟于魏舒(昭公二十八年);考叔请羹,实将施及郑伯(隐公元年)。祁奚请老(襄公三年),伯华得官。同上赵鞅以铁铸刑鼎(昭公二十九年),季孙以钟作公盘(襄公十二年)。乐王鲋请豹之带(昭公元年),范献子求婼之冠(昭公二十三年)。吕锜占退泥而射月(成公十六年),声伯梦泣琼而涉洹(成公十七年)。楚围取蔿掩之室(襄公三十年),郑人斲子家之棺(宣公十年)。晋有秦忧,为州兵而拯急(僖公十五年);鲁多齐难,作丘甲以谋安(成公元年)。彼高齮兮,百两一布(昭公二十六年);此秦伯兮,千乘三去(僖公十五年)。楚军右辕而左蓐(宣公十二年),郑师先偏而后伍(桓公五年)。天王狩于河阳(僖公二十八年),晋侯盟于践土。同上司马牛致圭而适齐(哀公十四年),荡意诸效节以奔鲁(文公八年)。楚金欲铸于三钟(僖公十八年),晋铁乃赋于一鼓(昭公二十九年)。秦伯素服而迎明视,既以知臣(僖公三十三年);叔武捉发而逆卫侯,亦惟恋主(僖公二十八年)。声子斩鞅(昭公二十六年),伯棼汰辀(宣公四年)。莒人灭鄫而鄫恃赂(襄公六年),齐侯灭莱而莱恃谋。同上戟钩栾乐之肘(襄公二十三年),戈桩长狄之喉(文公十一年)。太叔之奔共也,故曰共叔(隐公元年);晋侯之纳鄂也,谓之鄂侯(隐公六年)。天道远而人道迩(昭公十八年),家量贷而公量收(昭公三年)。赎华元者,以百驷之马(宣公二年);犒秦师者,以十二之牛(僖公三十三年)。能礼国人,宋鲍得亲贤之道(文公十六年);不毁乡校,国侨知议政之由(襄公三十一年)。穆子投壶(昭公十二年),齐侯举矢。同上或择善而举(襄公二十九年),或类能而使(襄公九年)。既哀乐而乐哀(昭公二十五年),亦喜忧而忧喜(宣公十二年)。胥童以甲劫栾书(成公十七年),越俘以刀弑吴子(襄公二十九年)。鲁昭之出在季孙(昭公二十五年),卫献之政由宁氏(襄公二十六年)。季友念原仲之旧,葬礼非焉(庄公二十七年);韩起结田苏之游,立之可矣(襄公七年)。登车望阵(成公十六年),冯轼观兵(僖公二十八年)。楚幕空而栖鸟乐(庄公二十八年),齐师遁而班马鸣(襄公十八年)。寺人柳炽炭于位(昭公十年),晋士蔿寘薪于城(僖公五年)。文辞何为,诮子朝之干命(昭公二十六年);名器不假,惜仲叔之贪荣(成公二年)。生而有文(隐公元年),死而不朽(襄公二十四年)。晋文公朝以受策(僖公二十八年),楚平王拜而厌纽(昭公十三年)。荀偃亲受矢石(襄公十年),重耳躬擐甲胄(成公十三年)。叔弓卒而鲁庙去乐(昭公十五年),荀盈死而晋侯饮酒(昭公九年)。鲁穆姜辩而不德(襄公九年),宋共姬女而不妇(襄公三十年)。几先楚使,虽知乎郑昭宋聋(宣公十四年);衅始齐臣,但见乎崔薄庆厚(襄公二十七年)。鲁爇雉门(定公二年),齐馈鱼轩(闵公二年)。曹人致饩之礼(桓公十四年),宣伯餫谷之恩(成公五年)。秦晋匹而夫妇正(僖公二十三年),姬姞耦而子孙蕃(宣公三年)。获雉而贾妻始笑(昭公二十八年),生子而息妫未言(庄公十四年)。男有室而女有家,彝仪岂紊(桓公十八年);公当享而卿当宴,缛礼斯存(宣公十六年)。晋似瘠牛(昭公十三年),秦如掎鹿(襄公十四年)。背盟孔达(宣公十三年),归罪先縠(宣公十三年)。鲁侯祓殡而襚(襄公二十九年),子家易几而哭(定公元年)。宣子田于首山(宣公二年),魏舒猎于大陆(定公元年)。郑厉入而遂杀傅瑕(庄公十四年),卫衎归而乃让太叔(襄公二十六年)。楚子观兵于周疆(宣公三年),成王定鼎于郏鄏。同上鞍师既克,范文子岂敢矜功(成公二年);晋赏虽行,介子推未尝言禄(僖公二十四年)。螽当秋出(宣公十五年),蝝至冬生。同上车裂观起(襄公二十二年),藩载栾盈(襄公二十三年)。郤宛卒兮楚国谤(昭公二十七年),良霄死兮郑人惊(昭公七年)。雨入高鱼之窦(襄公二十六年),水灌徐子之城(昭公三十年)。不知贻讥,臧文仲山节藻棁(文公二年);非仪致诮,鲁庄公刻桷丹楹(庄公二十四年)。侏儒败邾(襄公四年),于思囚郑(宣公二年)。宋左师简而礼(昭公元年),乐王鲋字而敬(昭公元年)。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(僖公十年),魏戊有守心而无淫行(昭公二十八年)。曲梁之役,扬干由是以乱行(襄公三年);城濮之师,祁瞒于焉而奸命(僖公二十八年)。文王用众(成公二年),楚兵逮鳏。同上鲁定筑蛇渊之囿(定公十三年),臧纥斩鹿门之关(襄公二十三年)。处父有侵官之罪(文公六年),栾书无离局之奸(成公十六年)。毕氏后占,名冠万民之数(闵公元年);成季先卜,位参两社之间(闵公二年)。庆克蒙衣(成公十七年),楚子投袂(宣公十四年)。晋惠公惰于受瑞(僖公十一年),楚越椒傲于执币(文公九年)。郑伯之弟不义(隐公元年),周子之兄无慧(成公十八年)。登于三量,齐民归陈氏之施(昭公三年);饩彼一钟,郑国感子皮之惠(襄公二十九年)。楚氛甚恶(襄公二十七年),鲁祲非祥(昭公十五年)。文伯豫知于郑火(昭公六年),裨灶先见于陈亡(昭公九年)。楚灵王殉以二女(昭公十三年),秦穆公歼以三良(文公六年)。虽晋国之荐饥,且将乞籴(僖公十三年);奈鲁邦之大旱,便欲焚尪(僖公二十一年)。两释累囚(成公三年),三肃使者(成公十六年)。郑黑肱黜官而薄祭(襄公二十二年),薳子冯无禄而多马。同上仲由为季氏之宰,将堕三都(定公十二年);昭公孙齐侯之郊,请致千社(昭公二十五年)。蒐乘补卒(成公十六年),深垒固军(文公十二年)。子皮为郑国榱栋(襄公三十一年),陈氏作齐邦斧斤(哀公十五年)。钟纪鲁侯之伐(襄公十九年),鼎铭考父之勋(昭公七年)。庚宗妇人,执雉献于穆子(昭公四年);楚邦公子,用马见于郑君(昭公六年)。神既福仁(成公五年),天宁假易(桓公十三年)。周归仲子之赗(隐公元年),秦赠成风之襚(文公九年)。叔向谋而鲜过(襄公二十一年),吴王度不失事(襄公三十一年)。韩之役,穆姬乞归于晋君(僖公十五年);殽之败,文嬴免囚于秦帅(僖公三十三年)。得一夫而失一国(庄公十二年),除三恶而加三利(昭公十四年)。楚囚操乐,既不忘于楚音(成公九年);郑卿赋诗,且不出于郑志(昭公十六年)。子木庀赋(襄公二十五年),齐侯省刑(昭公三年)。辰主商丘之地(昭公元年),参为夏土之星。同上伍员谏吴而灭越(哀公元年),管仲请齐而救邢(闵公元年)。晋荀偃卒而犹视(襄公十九年),楚成王谥而乃瞑(文公元年)。允当则归,楚子备知于军志(僖公二十八年);见可而进,士会先达于武经(宣公十二年)。赵孟语偷(襄公三十一年),华元言疾(成公十五年)。齐庆封与卢蒲易内(襄公二十八年),晋祁胜共邬臧通室(昭公二十八年)。季文子无藏金玉(襄公五年),孙文子不听琴瑟(襄公二十九年)。献俘授馘,当晋侯克楚之言(僖公二十八年);训卒利兵,是赵盾败秦之日(文公七年)。祝币史辞,梁山崩兮用以行礼(成公五年);贬食省用,鲁邦旱兮因以垂规(僖公二十一年)。向戍请免死之邑(襄公二十七年),孟明惭拜赐之师(文公二年)。睅其目而皤其腹(宣公二年),食其肉而寝其皮(襄公二十一年)。虞公贪垂棘之璧(僖公二年),臧会窃偻句之龟(昭公二十五年)。掉鞅而还,乃乐伯致师之际(宣公十二年);弃甲而复,是华元败卒之时(宣公二年)。楚人献鼋(宣公四年),曹彊获雁(哀公七年)。宁喜擅权兮卫侯病(襄公二十七年),祭仲专政兮郑伯患(桓公十五年)。陈邦之公卿宣淫(宣公九年),鲁国之君臣多间(哀公二十七年)。秦惭殽战,盖违蹇叔之言(僖公三十三年);宋败泓师,罔取子鱼之谏(僖公二十二年)。囊瓦城郢(昭公二十三年),季然郭卷(昭公二十五年)。郑作丘赋(昭公四年),陈税封田(哀公十一年)。晋师馆谷三日(僖公二十八年),周城勤戍五年(昭公三十二年)。子桑举孟明之善(文公三年),鲍叔称管仲之贤(庄公九年)。郑伯立勋,受惠王之鞶鉴(庄公二十一年);于奚著绩,请桓子之曲县(成公二年)。被吾甲兵(桓公六年),戒尔车乘(僖公二十八年)。车既陷淖(成公十六年),马因还泞(僖公十五年)。公锄恪居于官次(襄公二十三年),孟明增修于国政(文公二年)。穆姜再拜,谢文子之赋诗(成公九年);晋侯三辞,感天王之策命(僖公二十八年)。子都拔棘(隐公十一年),许伯靡旌(宣公十二年)。子家怀鲁以及祸(宣公十四年),重耳安齐而败名(僖公二十三年)。婴齐鲁之常隶(成公十六年),赵盾晋之正卿(宣公二年)。知伯怒而投机(襄公十年),叔孙恶而指楹(昭公元年)。帅甲而来,晋栾盈昼入绛邑(襄公二十三年);命车以至,郑子展宵突陈城(襄公二十五年)。晋将裂田(哀公四年),鲁初税亩(宣公十五年)。周郊之鸡已断尾(昭公二十二年),鲁庙之牛还伤口(宣公三年)。羁妻知异而馈重耳(僖公二十三年),成风闻繇而事季友(闵公二年)。齐之鼓也,再而衰兮三而竭(庄公十年);晋之陈也,两于前而伍于后(昭公元年)。与随为约,楚王割子期之心(定公四年);共晋为盟,涉佗捘卫侯之手(定公八年)。遒人徇路(襄公十四年),天子当阳(文公四年)。吴季札聘于上国(昭公二十七年),楚平王好于边疆(昭公十四年)。晋一战而始霸(僖公二十七年),纣百克而卒亡(宣公十二年)。重耳文而有礼(僖公二十三年),印段乐而不荒(襄公二十七年)。郑君行速而视流,死期将至(成公六年);秦使目动而言肆,惧色弥彰(文公十二年)。晋上狄俘(宣公十五年),齐献戎捷(庄公三十一年)。阖庐伤指(定公十四年),子锄中颊(定公八年)。楚庄王有加惠之老(宣公十二年),季文子无衣帛之妾(襄公五年)。齐妇人兮,笑郤克之跛足(宣公十七年);曹共公兮,观晋文之骈胁(僖公二十三年)。季武子三分公室,益振僭名(襄公十一年);晋悼公九合诸侯,载兴霸业。同上郭书晰帻(定公九年),郤至韎韦(成公十六年)。赐晋侯以彤弓彤矢(僖公二十八年),分鲁公以大路大旂(定公四年)。秦为坎血以怀诈(僖公二十五年),楚作京观而示威(宣公十二年)。宁俞赂医,故卫侯之不死(僖公三十年),侯獳货筮,致曹伯之复归(僖公二十八年)。蛇出泉宫(文公十六年),龙斗洧水(昭公十九年)。子鲜誓不乡卫国(襄公二十七年),公冶终不言季氏(襄公二十九年)。叔孙烹狗以啖吏人(昭公二十三年),华元杀羊而食战士(宣公二年)。龟长筮短,献公但纳于骊姬(僖公四年);金寒玦离,狐突空伤于太子(闵公二年)。秋乃有蜮(庄公十八年),冬复多麋(庄公十七年)。鞭之长不及于马腹(宣公十五年),矢之利乃丽于麋龟(宣公十二年)。赵氏喻冬日夏日(文公七年),宾孟讽人牺己牺(昭公二十二年)。楚军之恩如挟纩(宣公十二年),卫邦之乱若棼丝(隐公四年)。擐甲执兵,盖郤克之遇敌(成公二年);入垒折馘,乃摄叔之致师(宣公十二年)。晋楚争盟(成公元年),周郑交恶(隐公三年)。子晰信美(昭公元年),栾黡甚虐(襄公十四年)。伯有汰侈(襄公三十年),韩起懦弱(襄公三十一年)。郭重食言而乃肥(哀公二十五年),原伯不学而将落(昭公十八年)。谏楚王而刖足,义见鬻拳(庄公十九年);爱卫君而灭亲,忠闻石碏(隐公四年)。朱也当御(襄公二十六年),子国请承(哀公十八年)。矢及鼓跗者,嘉伯棼之绝艺(宣公四年);射中楯瓦者,表渊捷之殊能(昭公二十六年)。观卦筮陈完之吉(庄公二十二年),比爻占毕万之兴(闵公元年)。崇饰恶言,少皞有穷奇之号(文公十八年);傲狠明德,颛顼得梼杌之称。同上楚复封陈(宣公十一年),吴其入郢(昭公三十一年)。封桓叔于曲沃(桓公二年),寘姜氏于城颍(隐公元年)。弥庸见姑蔑之旗(哀公十三年),徐子赂甲父之鼎(昭公十六年)。随不量力,方怀叛楚之谋(僖公二十年);鲁能待时,且折伐齐之请(庄公八年)。楚遂入郓(成公九年),吴还伐郯(成公七年)。晋赵穿有宠而弱(文公十二年),郑曼满无德而贪(宣公六年)。文子赋《韩奕》之五(成公九年),穆叔拜《鹿鸣》之三(襄公四年)。眢井逃时,无社昧「麦曲」之语(宣公十二年);首山登处,叔仪明「庚癸」之谈(哀公十三年)。拔本塞原(昭公九年),裂冠毁冕。同上随武子修晋国之法(宣公十六年),孙叔敖择楚国之典(宣公十二年)。吕甥畏晋文之偪(僖公二十四年),后子惧秦景之选(昭公元年)。城濮之战,文公能以德攻(僖公二十八年);首止之师,祭仲信由知免(桓公十八年)。子羽请墠(昭公元年),国侨去坛(襄公二十八年)。楚作仆区之法(昭公七年),晋为执秩之官(僖公二十七年)。韩起求玉环而拜子产(昭公十六年),楚王去皮冠而见郑丹(昭公十二年)。陈灵不君,戏朝以夏姬之服(宣公九年);齐庄无道,赐人以崔子之冠(襄公二十五年)。士丐乞盟(襄公三年),华元告急(宣公十五年)。陈恒斲丧于公室(哀公十五年),子木暴虐于私邑(哀公十六年)。鱄诸鱼中寘剑(昭公二十七年),韩厥马前执絷(成公二年)。晋朝周室,斥彝器之弗供(昭公十五年);齐涉楚郊,责包茅之不入(僖公四年)。鸡鸣而驾(宣公十二年),马首是瞻(襄公十四年)。陈成子杖戈而衣制(哀公二十七年),晏平仲枕草而寝苫(襄公十七年)。晋文公好学不贰(昭公十三年),羊舌氏渎货无厌。同上宋邦欲厚于文公,葬加蜃炭(成公二年);鲁国将优于周阅,享用虎盐(僖公三十年)。享有体荐,宴有折俎,此周定王之仪也,于以示慈惠恭俭之礼(宣公十六年);小有述职,大有巡功,此薳启彊之言也,于以显会同朝聘之风(昭公五年)。荐泽蘋于宗室(襄公二十八年),羞涧毛于王公(隐公三年)。歌钟者,郑人所以赂晋(襄公十一年);颂琴者,穆姜所以送终(襄公二年)。施及庄公,鲁史美考叔之孝(隐公元年);立于赵武,晋人思宣孟之忠(成公八年)。家父求车(桓公十五年),晋侯请隧(僖公二十五年)。解阳救宋国之难(宣公十五年),丑父易齐君之位(成公二年)。宋公不王(隐公九年),士縠堪事(文公二年)。鸟为宋得之吉(哀公二十六年),熊见晋君之祟(昭公七年)。请说以死,利卫明孔达之诚(宣公十三年);将焉用生,宁晋见安于之志(定公十四年)。鲁侯视朔(僖公五年),梓慎望氛(昭公二十年)。周史相鲁之二子(文公元年),范巫知楚之三君(文公十年)。阙巩逮封于唐叔(定公四年),属镂赐死于伍员(哀公十一年)。石厚与州吁并游,旋闻祸及(隐公三年);伍举偕声子相善,骤致名闻(襄公二十六年)。幸灾不仁(僖公十四年),阻兵无众(隐公四年)。赵宣子之为政也,董逋逃而由质要(文公六年);晋悼公之即位也,宥罪戾而节器用(成公十八年)。华元激城者之讴(宣公二年),子产感舆人之诵(襄公三十年)。子重制义侵卫,而楚卒尽行(成公二年);华耦备仪盟鲁,而宋官皆从(文公十五年)。晋修虞祀(僖公五年),秦封殽尸(文公三年)。南宫万裹之犀革(庄公十二年),公子偃蒙以皋比(庄公十年)。章禹断发而逆吴子(昭公三十年),卫侯戟手而怒褚师(哀公二十五年)。子产对徵朝之事(襄公二十二年),游吉荅送葬之仪(昭公三年)。楚平王礼新而叙旧(昭公十四年),单献公弃亲而用羁(昭公七年)。子羽知四国之为,使修辞令(襄公三十一年);赵孟观七子之志,命赋声诗(襄公二十七年)。向戍弭兵,同上穆子崇卒(昭公元年)。赵孟玩岁而愒日,同上申叔生死而肉骨(襄公二十二年)。卫之非谋也,与恶而弃好(庄公十二年);晋之非刑也,同罪而异罚(僖公二十八年)。晋邦三郤,既以怨而遭诛(成公十七年);卫国二子,亦因忠而见杀(僖公二十年)。舆豭盟孔(哀公十五年),燧象奔吴(定公四年)。郑贾人不厚诬君子(成公三年),范宣子乃浅为丈夫(襄公十年)。弦子恃姻而国灭(僖公五年),成虎怀宠而身诛(昭公十二年)。重耳对楚而语无佞(僖公二十三年),知罃归晋而言不谀(成公三年)。背施幸灾,庆郑发规于晋惠(僖公十四年);阻兵安忍,隐公骤问于州吁(隐公四年)。子产遗爱(昭公二十年),叔向遗直(昭公十四年),爱利民兮直治国;考叔纯孝(隐公元年),石碏纯臣(隐公四年),义事君兮孝奉亲。晋大夫反首而拔舍(僖公十五年),秦穆姬登台而履薪。同上齐令管仲以问楚(僖公四年),晋使吕相以绝秦(成公十三年)。师服异晋仇之名,诚深预辨(桓公二年);子囊谋楚共之谥,令问昭陈(襄公十三年)。惠伯令龟(文公十八年),姜氏问繇(襄公十年)。畜老惮杀(宣公四年),兽困犹斗(定公四年)。熊绎则桃弧棘矢(昭公十二年),伯舆则荜门圭窦(襄公十年)。陈武子失弓而骂(昭公二十六年),重丘人闭门而诟(襄公十七年)。季文子马不食粟,岂是要君(襄公五年);卫懿公鹤有乘轩,卒难禦寇(闵公二年)。楚子右广(宣公十二年),郑伯左孟(文公十年)。夷吾射钩而使相(僖公二十四年),寺披斩袪而勿诛(僖公五年)。单靖公为王室卿士(襄公十年),晋士鞅乃公族大夫(襄公十六年)。鲁伯禽得封父之繁弱(定公四年),颍考叔取郑伯之蝥弧(隐公十一年)。国子代人之忧,自知连祸(昭公元年);臧孙干国之纪,孰谓无辜(襄公二十二年)。子产争承(昭公十二年),曹伯会正(文公四年)。夏启有钧台之享(昭公四年),商汤有景亳之命。同上庆氏求专于陈国(襄公二十三年),国子实执于齐柄(哀公十七年)。薛由任姓,会朝而既许长滕(隐公十一年);鲁本周宗,班次而更闻后郑(桓公六年)。楚子卒旧(成公十六年),州绰隶新(襄公二十一年)。士蔿谋去于富子(庄公二十三年),韩宣问寘于羁臣(昭公七年)。潘党率游阙四十乘(宣公十二年),天王赐虎贲三百人(僖公二十八年)。晋士会贱而有耻(文公十三年),郑黑肱贵而能贫(襄公二十二年)。臧文仲祀鸟于鲁门,已称不知(文公二年);季平子用人于亳社,可谓非仁(昭公十年)。发币公卿(隐公七年),归事宰旅(襄公二十六年)。不有居者,谁守社稷(僖公二十八年);不有行者,谁捍牧圉?同上华父督逆目而送孔妻(桓公元年),鲁庄公割臂而盟党女(庄公三十二年)。孺子以景公为牛(哀公六年),臧纥以齐侯比鼠(襄公二十三年)。石碏爱子之说,教以义方(隐公三年);狼瞫答友之言,未获死所(文公二年)。鲁观齐社(襄公二十三年),祊易许田(隐公八年)。晋师左实而右伪(襄公十八年),楚军后劲而中权(宣公十二年)。重耳踰垣而走(僖公五年),寿子载旌以先(桓公十六年)。终彼岁星,晋侯数鲁襄之齿(襄公九年);算乎亥字,史赵知绛老之年(襄公二十年)。鲁初尚髽(襄公四年),晋始用墨(僖公三十三年)。齐侯毁关而去禁(昭公二十年),楚王宥罪而举职(昭公十三年)。孔悝反祏于西圃(哀公十六年),无极取货于东国(昭公二十一年)。烛之武夜见秦伯,备写嘉谋(僖公三十年);鄹叔纥宵犯齐师,骤宣巨绩(襄公十七年)。唐侯骏马(定公三年),庆封美车(襄公二十七年)。臧哀伯规桓纳鼎(桓公二年),公子彄谏隐观鱼(隐公五年)。邾隐公执高而容仰(定公十五年),单成公视下以言徐(昭公十一年)。叔段兴师,缮甲兵而具卒乘(隐公元年);郤縠谋帅,说礼乐而敦《诗》《书(僖公二十七年)》。晋乃虎狼(文公十三年),吴为蛇豕(定公四年)。籍父而虽谓无后(昭公十五年),惠伯而且闻有子(昭公十六年)。鬻拳葬楚子于夕室(庄公十九年),羽父弑隐公于寪氏(隐公十一年)。楚城陈蔡,既无宇以攸推(昭公十一年);鲁视邾滕,亦叔孙之所耻(襄公二十七年)。卫国褊小(隐公四年),楚师轻窕(襄公二十六年)。郲寄卫献(襄公十四年),郓居鲁昭(昭公二十七年)。庆封罔知于《相鼠(襄公二十七年)》,华定不荅于《蓼萧(昭公十二年)》。晋侯询卫故于献子(襄公十四年),叔向问郑政于国侨(襄公三十年)。犀兕尚多,难荅宋讴之众(宣公二年);马牛不及,敢辞楚地之遥(僖公四年)。毛伯求金(文公九年),子罕辞玉(襄公十五年)。地动而南宫震(昭公二十三年),日食而叔辄哭(昭公二十一年)。卫侯与元咺争讼(僖公二十八年),王叔共伯舆坐狱(襄公十年)。栾枝有勇,既起尘而曳柴(僖公二十八年);重耳多谋,又益兵而伐木。同上鄅人藉稻(昭公十八年),祭足取禾(隐公三年)。邾文公之知命也,讫须迁绎(文公十三年);楚昭王之知道也,终不祭河(哀公六年)。卫出公以弓遗子赣(哀公二十六年),东郭书以琴问弦多(哀公十一年)。公子鲍美而艳(文公十六年),楚郤宛直而和(昭公二十七年)。晋惠公言多忌刻(僖公九年),孙文子衡而委蛇(襄公七年)。锵锵凤凰,协懿氏卜妻之兆(庄公二十二年);太叔鸲鹆,应鲁侯去国之歌(昭公三十五年)。宋元公恶而婉(襄公二十六年),太子痤美而很。同上伯有侈而愎(襄公三十年),叔孙绞而婉(昭公元年)。子太叔恶能亢宗,同上石悼子是谓蹶本(襄公十九年)。秦伯召于郤氏,畏币重而言甘(僖公十年);晋侯辞于头须,知心覆则图反(僖公二十四年)。楚邦赫赫(襄公十三年),宋国区区(襄公十七年)。土功则日至而毕(庄公二十九年),祭事则龙见而雩(桓公五年)。孟庄子为橁琴而示暇(襄公十八年),宋乐祁献杨楯以贻辜(定公六年)。韩厥立赵衰之后(成公八年),臾骈送贾季之帑(文公六年)。台骀能业,其官曾无侥倖(昭公元年);商人骤施。于国实有觊觎(文公十四年)。叔仪乞粮(哀公十三年),晋文受块(僖公二十三年)。伯有嗜酒(襄公三十年)。齐侯好内(僖公十七年)。南史执简以往(襄公二十五年),右师受牒而退(昭公二十五年)。巫臣教吴而乘车(成公七年),楚人惎晋而拔旆(宣公十二年)。授政子产,郑罕虎能用善人(襄公二十年),献礼楚王,合左师善守先代(昭公四年)。薳子荡敏以事君(襄公二十七年),吴夷昧德不失民(襄公三十一年)。齐侯闭门而索客(成公十七年),高固桀石以投人(成公二年)。《行苇》、《洞酌》昭忠信(隐公三年),潢污行潦荐鬼神。同上阎田未归,天王兴辞而责晋(昭公九年);楚师方急,包胥发哭以告秦(定公四年)。执斲执针(成公二年),改步改玉(定公五年)。蹶由犒楚师而被执(昭公五年),斗廉谏子元而遭梏(庄公三十年)。赵武伐雍门之荻(襄公十八年),士弱焚申池之木。同上子产献楚王六礼,孰可规非(昭公四年);太叔语赵简九言,自堪尊勖(定公四年)。子展俭而壹(襄公二十六年),夏齧壮而顽(昭公二十三年)。鲁定公作乎两观(定公二年),臧文仲废乎六关(文公二年)。晋国求知罃之反(成公三年),魏人噪士会之还(文公十三年)。宋公会邾,执鄫人于睢社(僖公十九年);楚君灭蔡,用太子于冈山(昭公十一年)。五空卜郊(成公十年),四不视朔(文公十六年)。鲁公初献于龙辅(昭公二十九年),卫侯新成于虎幄(哀公十七年),乃有舜帝《箫韶(襄公二十九年)》,文王《象箾》。同上韩宣子观于鲁书(昭公二年),吴季札听于周乐(襄公二十九年)。卜偃识虢亡之兆,可谓前知(僖公二年);叔兴明齐乱之机,允称先觉(僖公十六年)。鲁秉周礼(闵公元年),晋有尧风(襄公二十九年)。楚令尹改辕而北(宣公十二年),郑公子待命于东(僖公三十年)。子产避游氏之庙(昭公十二年),季平益郈伯之宫(昭公二十九年)。鬷蔑虽言于堂下(昭公二十八年),知罃将寘于褚中(成公三年)。齐侯税管仲之囚,卒兴霸业(庄公九年);秦伯赦孟明之罪,果立殊功(文公二年)。子臧鹬冠(僖公二十四年),郭书狸制(定公九年)。成为孟氏之障(定公十二年),叶作楚邦之蔽(昭公十八年)。匹嫡耦国者,周有子仪之宠(桓公十八年);去顺效逆者,卫有州吁之嬖(隐公三年)。书社五百,乃齐侯兴卫之时(哀公十五年);被练三千,是楚子侵吴之际(襄公三年)。楚分二广(宣公十二年),晋作三行(僖公二十八年)。许男则面缚衔璧(僖公六年),郑伯则肉袒牵羊(宣公十二年)。宫之奇为人太懦(僖公三年),阳处父立性过刚(文公五年)。荡子山背族而既戮(成公十五年),乐大心贱宗而必亡(昭公二十五年)。申侯专利而不厌,既云获戾(僖公七年);子皮饮酒而无度,亦自贻殃(昭公七年)。城郢遗忠(襄公十四年),伐原示信(僖公二十七年)。齐桓劳赐一级(僖公九年),晋侯出入三觐(僖公二十八年)。陈子行具其含玉(哀公十一年),公孙夏歌其虞殡。同上齐师已遁,空营闻乌鸟之声(襄公十八年);郑伐欲兴,列卒布鱼丽之陈(桓公五年)。滕薛争长(隐公十一年),秦晋交绥(文公十二年)。孟孙之恶臧纥也,有同药石(襄公二十三年);宁子之视卫侯也,不如奕棋(襄公二十五年)。晋易秦而败绩(僖公十五年),鲁卑邾而丧师(僖公二十二年)。致大蔡兮,请臧纥之邑(襄公二十三年);与拱璧兮,求崔子之尸(襄公二十八年)。聘彼晋邦,季文子豫求丧礼(文公六年);至于楚国,孟僖子不能相仪(昭公七年)。戕舟发梁(襄公二十八年),抽戈结衽(成公十七年)。赵旃则弃车而走(宣公十二年),鲜虞则枕辔而寝(襄公二十五年)。周宴晋侯,则秬鬯一卣(僖公二十八年);郑享楚子,则笾豆六品(僖公二十二年)。卫二礼杀国子,灭族何多(僖公二十五年);晋三郤谮伯宗,害贤已甚(成公十五年)。子颓乐祸(庄公十二年),郑伯效尤(庄公二十一年)。梁山崩而晋邦恐(成公五年),桓宫灾而鲁国忧(哀公三年)。赵衰以壶飧而从重耳(僖公二十五年),宁俞以橐饘而奉卫侯(僖公二十八年)。齐祭社而蒐军实(襄公二十四年),宋筑台而妨农收(襄公十七年)。季梁在随,识楚子羸师之诈(桓公六年);曹刿谋鲁,知齐人乱辙之由(庄公十年)。晏平仲枕尸而哭(襄公二十五年),酅魁垒闭口而死(哀公二十七年)。鲁昭公不见于夫人(昭公三十一年),齐子元但称于已氏(文公十四年)。楚王待食熊蹯(文公元年),卫人请执牛耳(定公八年)。虒祁宫就,叔弓贺于晋侯(昭公八年);章华台成,鲁侯落于楚子(昭公七年)。商臣䗬目(文公七年),伯封豕心(昭公二十八年)。鲁叔姬之反马(宣公五年),郑子晰之委禽(昭公元年)。宁子弗祀于夏相(僖公三十一年),荀罃不祷于桑林(襄公十年)。鲁既胜齐,孟反抽矢而策马(哀公十一年);晋将救郑,张骼踞转而鼓琴(襄公二十四年)。斐豹焚书(襄公二十三年),伯舆合要(襄公十年)。楚王使驿以奔问(襄公二十八年),伯宗乘传而赴召(成公五年)。子泄逆劳于郊(定公五年),孟献书劳于庙(襄公十三年)。伯乐致晋师之次,左射以菆(宣公十二年);叔孙见士伯之时,右顾而笑(昭公二十四年)。灵闻晋厉(成公十年),妙见秦医。同上汶阳者,鲁赐于季友(僖公元年);绵上者,晋旌于子推(僖公二十四年)。郑翩为鹅鹳之陈(昭公二十一年),魏庄纳虎豹之皮(襄公四年)。虢骄则晋侯问罪(庄公二十七年),随张则楚国兴师(桓公六年)。鲁重葛卢,且加燕好之礼(僖公二十九年);郑厚蔡子,爰申廷劳之仪(襄公二十八年)。宋老时羞(文公十六年),齐公日膳(襄公二十八年)。厨人濮以裳裹首(昭公二十一年),楚子西以袂掩面(哀公十一年)。伯封贪婪而无厌(昭公二十八年),齐桓施舍而不倦(昭公十三年)。庆封受于朱方(襄公二十八年),晏子辞于邶殿。同上卫仲由赴难之日,死犹结缨(哀公十五年);祝佗父复命之时,卒不说弁(襄公二十五年)。魏颗结草(宣公十五年),锄麑触槐(宣公二年)。息侯犯五不韪(隐公十一年),酆舒有三俊才(宣公十五年)。鲁国不弃周礼(闵公元年),晋邦实用楚材(襄公二十六年)。贲贲之鹑,其谣也豫传于虢灭(僖公五年);嘻嘻之鸟,其妖也先告于宋灾(襄公三十年)。季氏介鸡(昭公二十五年),卫侯禄鹤(闵公二年)。孛见而四国皆祸(昭公十七年),日食而二邦有恶(昭公七年)。梁伯徒好于土功(僖公十九年),莒子不修于城郭(成公九年)。郑邓析用其竹刑(定公九年),晋魏舒去其柏椁(定公元年)。周儋括足高视躁,已叹害成(襄公三十年);卢蒲嫳发短心长,更虞乱作(昭公三年)。楚围之威仪似君(襄公三十一年),子旗之志气不臣(昭公二年)。冯简子能断大事(襄公二十一年),巩简公好用远人(定公元年)。况又赤云夹日(哀公六年),孛星入辰(昭公十七年)。郑伯始朝于楚(僖公十八年),子圉为质于秦(僖公十七年)。晋侯迁于新田,靡求垫隘(成公六年);晏子复其旧宅,岂避嚣尘(昭公三年)。楚设前茅(宣公十二年),晋疑衷甲(襄公二十七年)。楚武王作荆尸之陈(庄公四年),晋文公为被卢之法(僖公二十七年)。士蔿谓虢将饥(庄公二十七年),宫奇知虞不腊(僖公五年)。赋车籍马,伟楚国之政成(襄公二十五年);通商惠工,知卫邦之化洽(闵公二年)。穆姜择槚(襄公二年),臧妾织蒲(文公二年)。楚人望叶公如慈父(哀公十六年),齐侯戏南蒯为叛夫(昭公十四年)。成季手文而名友(闵公二年),唐叔天命以为虞(昭公元年)。庸人囚于扬窗,三宿而逸(文公十六年);晋国杀于秦谍,六日而苏(宣公八年)。楚能官人(襄公十五年),晋为盟主(成公三年)。楚钟仪言称先职(成公九年),王子颓乐及遍舞(庄公二十年)。穆子祸起竖牛(昭公四年),羊舌衅生叔虎(襄公二十一年)。礼以事主,陈桓子始大于齐(庄公二十二年);德以谏君,臧孙达有后于鲁(桓公二年)。子臧守节(成公十五年),苌弘违天(定公元年)。天夺赵同之魄(宣公十五年),神赐虢公之田(庄公三十二年)。郑铸鼎兮,叔向谏矣(昭公六年);晋重币兮,子产讥焉(襄公二十四年)。魏绛简授于仆人,盖通晋悼(襄公三年);子家书凭于执讯,用告赵宣(文公十七年)。右属櫜鞬(僖公二十三年),左执鞭弭。同上赵武事不再令(哀公十年),阖庐食不二味(哀公元年)。归父坛帷而复命(宣公十八年),芋尹尸柩而将事(哀公十五年)。楚王执鞭以出(昭公十二年),子产乘遽而至(昭公二年)。赵文子薄币而重礼,抚彼诸侯(襄公二十五年);晋文公改服以修官,加于群吏(襄公十六年)。坐而假寐(宣公二年),行无越思(襄公二十五年)。叔弓辞致馆之礼(昭公二年),宋人修折俎之仪(襄公二十七年)。晋侯劳于鲁使(昭公二年),展喜犒于齐师(僖公二十六年)。游吉送少姜之葬(昭公三年),楚人求襄老之尸(成公二年)。齐庄公通于姜氏(襄公二十五年),楚巫臣聘于夏姬(成公二年)。晋戮叔鱼,三数恶而无隐(昭公十四年);吴烦子重,七奔命以尤罢(成公七年)。莱驹失戈(文公二年),齐侯丧屦(庄公八年)。齐之赂也,既以其宗器乐器(襄公二十五年);周之赐也,复用乎大辂戎辂(僖公二十八年)。宋三族而无害(襄公二十六年),楚二卿之相恶(成公十六年)。季札逢子产如旧识,各以观贤(襄公二十九年);叔向见鬷明若故知,因悉言遇(昭公二十八年)。包胥逃赏(定公五年),郑忽辞婚(桓公六年)。季孙之还鲁也,由叔鲋之诱(昭公十三年);伍举之反楚也,因声子之言(襄公二十六年)。寿馀履士会之足(文公十三年),狄人归先轸之元(僖公三十三年)。争斗鸡而平子怒(昭公二十五年),逐瘈狗而华臣奔(襄公十七年)。子产坏其馆垣,请辞克敏(襄公三十一年);叔孙葺其墙屋,峻节弥敦(昭公二十三年)。楚立夏州(宣公十一年),鲁筑郎囿(昭公九年)。管夷吾让不忘上(僖公十二年),韩宣子辞不失旧(襄公二十六年)。楚王翠被而豹舄(昭公十二年),右宰狐裘而羔袖(襄公十四年)。鲁问宋之郜鼎,虽切箴规(桓公二年);郑赂晋之襄钟,但期存救(成公十年)。蜚灾已降(隐公元年),螟害复兴(隐公五年)。阳气微而不宜震电(隐公九年),寒雨过而乃有木水(成公十六年)。宋雨螽兮,祸焉可逭(文公三年);齐有彗兮,妖莫能胜(昭公二十六年)。秋水故无其麦苗,诚伤洪潦(庄公七年);淫雨尚妨于稼实,盖忌严凝(庄公十一年)。宋鲁断肱(昭公二十年),张丐折股(昭公二十一年)。齐灭谭而谭无礼(庄公十年),郑伐京而京不度(隐公元年)。加木于子晰之尸(昭公二年),树槚于伍员之墓(哀公十一年)。一乘葬于晋厉,则非礼然(成公十八年);四翣侧于齐庄,良由乱故(襄公二十五年)。《春秋》作矣,简策昭然。总一百二十四国,计二百四十二年。灭国者五十二也,弑君者四十一焉。五十八战争之名,有大有小;三百十会盟之数,何后何先。异哉!世绝哲王,教堕儒术。书叹凤而大道已丧,序获麟而元经遂毕。伤周道之不兴,嗟孔丘之告卒。所以鲁哀诔之曰:呜呼哀哉!尼父无自律。
按:《历代赋汇》卷六一,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。又见通志堂经解本《春秋类对赋》,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经籍典卷一九八。
答张直孺先辈书 宋 · 晁说之
出处:全宋文卷二八○二、《嵩山文集》卷一五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二二
说之启:老罢尝谓学而不思者,不足以为学,而适足以为罔;彼思而不学者,亦不足以思称,而徒殆耳。二者何不兼修并进乎?如不得已,二者孰重?盖学为重,则善学者必精思,如不已于行者,必图所济。苟徒思而幸得之,则不顾学矣。如世富贵,动如所欲,岂服稼穑艰难哉?夫子固以身为众人率也,其言曰:吾尝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以思,可谓勤矣,而卒无益,不如学之益我也。有思涉者,当益之以舟航。若曰一岁之思不如一日之学也。其后子夏得此道,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之,曰仁。又其后子思得此道,博学之则审问之。而后慎思之则明辨之,终以笃行之。或曰:尧之文思奈何?曰:子以尧之思真与凡厥庶民五事之思同乎?先儒不曰尧道德纯备而谓之思乎?盖即其巍巍荡荡而云尔。足下不鄙,袖书屈临,辞彩焜耀,驰骛出入,若止而不止,有馀力焉。疑《论语》四科不当遗子游,斥子我之预祸,子贡之构乱,因小乎太史公。足下有思则劳矣,然足下未劳乎学也。四科之疑,柳子厚辩之矣。上无「子曰」二字,下于弟子字而不名,远遗乎曾子、有子、南宫括、宓子贱之类多矣,其他可置而不言也。阚止子我,乱乎宰予子我,则唐司马贞《史记索隐》辩之矣。子贡一出,而五国有变,则本朝诸公辩之者多矣。足下何不于斯以学焉?足下于太史公书尤似未之学也。大抵怀大德者不知有小怨,太史公首变编年之制,创为帝纪、表、书、世家、列传,后之作者莫之或改。世家首之以吴太伯,列传首之以伯夷,贵让也。《书》首乎尧舜,《春秋》首乎鲁隐公,《诗》首乎二南,皆以让德倡天下,万世之治道也。夫子旅人,而参乎诸侯之世家。老子之学,自汉兴之初,先乎儒学以兴,乃与庄周、申不害、韩非,传于管、晏之后。项羽与汉不并立者,乃不没其实,与汉同纪而先之。其大德如此,而藁草未成就,参差抵牾之小怨,可恕不恕乎?又乌睹所谓先黄老而后六经乎?敢并为足下谢。羁旅无聊,旧学素不深,况又荒落于胡尘中,足下幸察。二月十六日,说之启上。
与彪德美书 宋 · 胡宏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八五、《五峰集》卷二
辱示以所见,甚慰。此事真要端的有著落,空言泛泛,何益于吾身。上蔡先生「仁敬」二字,乃无透漏之法门,惟益勉旃,以副所望。
又,「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」,不知公如何分解?须是指摘分明说出,难为模糊说也。看《通鉴》有得,毋惜以一二精义见教。吾徒幸不蔽固于俗学,圣贤事业幸有一线路可以究竟。惟不志于功利、死而后已者,可与共进此道耳。吾友勉之!
又,「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」,更曾细观语录,入思虑否?「阴阳亦形而下者」,此语如何?理趣须是自通贯,随人言语,是不可也。某见侯先生说此句,信以为是,更不致思,前日顿省犹未是也。经可易读乎?如尹先生《语解》,亦未可轻易,使高明之人有蚍蜉撼大树之笑也。如何?某年齿往矣,虽摧颓,而志方欲振耀,所望直谅之友左提右挈,庶几不丧素志乎!勉之勉之,交相警戒可也。
又,「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」,与未发已发不同。体用一源,不于已发未发而分也。宜深思之。
又,所见果分明,不必虚为谦让。若未分明,正要提起熟讲,然后可望上达。天命至微,自非亚圣大贤,孰敢便为已贯通。惟是念念不忘,庶几日日有功,不至坠堕也。
又,左右书词有得有失焉。志近,思得也;迫切,则苦而不可久。悔过而不能释去,则局束而不可大。欲速如圣贤,以未见近切而自谓,恐终不能至,则大非所望也。孔子曰:「无欲速,无见小利」。不特为政,学亦如是也。孟子曰:「心勿忘,勿助长」。此养心之要道。今欲进学而不终,其去仁也远矣。吾友勉乎哉!
又,学问之道,但患自足自止耳。若勉进不已,则古人事业决可继也。史书自威烈王三十三年而下,其年纪、世次、兴亡,大致尝略考之矣。自是而上,及鸿荒之世,所可知者,则未尝深考之也。今博取群书,取其中于理、不至诬罔圣人者,用编年为纪,如《通鉴》然,名之曰《皇王大纪》。考据三代,虽未精当,然亦粗有条理,可辨王伯,不至纷纷驳杂,如前史所记也。
又,黄、沈有《论语说》,某因其说,亦有数段学问,不可不讲。讲看,便见病败也。前辈凋○殆尽,续之使不绝,正在后辈,吾徒其可以此事若存若亡乎!直须如粥饭,不可少一顿可也,又况欲张而大之乎!呜呼!执书册则言之,临事物则弃之。如是者,终归于流俗而已矣。切不可不戒也。
又,社祭礼秩视三公,不知有何经可以为證。伐鼓于社,以助阳也,非责社也。变置者,更新坛位,尽敬焉耳,非责罚也。更试思之,有可见告者,无吝。反复明道,所谓不有益于此,必有益于彼,不可寝默但已也。
又,闻有相从欲学文者,须依东坡之法令,熟读《左氏》、两汉、韩、柳之文,则他日所成就必大有可观者。因是虎变,亦未可知也。若茍且近功,辟如万户棋子争胜负,能提先手,超迈等伦乎?
又,天帝精义,须自有说,但恐思之未至耳。不可便以《孝经》之言为不是,须反覆思索可也。禘喾郊稷,却似无可疑者。太王为狄所攻,屈己事之,岂得已哉!可谓之乐天乎?
又,郊祀之礼,建正之义,考之颇详,然恨未精也。如蜡祭,既谓合聚万物而索享之,则何可谓以八神为主?社主报啬,其祭在春,首见于何经?地固配天,谓当立北郊方丘,与天分庭抗礼,恐于义理不然,更思以见教。三王建正不易月,《通鉴》纪秦、汉已遵用矣。《大纪》中固已纪实。更精者,《通鉴》可也。
又,「思曰睿,睿作圣」,岂可放下?若放下时,却是无所事矣。无所事,则妄人矣。若太劳则不可,诚如教语也。
又,老人、病人、衰人有死之道,然以目前观之,死者亦未必便是老人、病人、衰人。盖修短有数,一定而不可变,虽圣人与造化同,于修短亦听之,未尝别致力也。此所以为圣人欤?在众人,则不奈何著死耳。凡事皆然,不特死生也。饮水曲肱,安静中乐,未是真实乐,须是存亡危急之际,其乐亦如安静中,乃是真乐也。此事岂易到,古人所以惟日孜孜,死而后已也。读书一切事,须是有见处方可。不然,汩没终身,永无超越之期矣。众人汩没不自知觉,可怜,可怜!
又,下谕《卫》所以为变《风》之首者。伊川云:「以卫首坏王制,并邶、鄘之国故也」。尝考卫顷公之薨在夷王末年,夷王之世方下堂而见诸侯,未见诸侯有相吞并者。伊川云「卫首并邶、鄘」,据《诗》而言,可信也。故各系其国,以见卫之罪也。文中子为《小雅》为周之盛者,言其初也。季子以为周之衰者,言其末也。其从如云如雨如水,恐先公之说得其要也。何以言之?盖民从君者也,君从之,然后臣民从之。圣人之法常在于端本清源,岂可舍本源而就末流乎?
又,《关雎》序云:「不淫其色」。故伊川言:「淫其色,非后妃之事,求淑女,诗人之意也」。此虽先生之说,然录者亦多误,未可全信也。先生之说,何以未可信?为《关雎》之诗言后妃之德故也。若是诗人之意,即非后妃之德矣。后妃之德,以不妒忌为至,故乐得淑女以配君子。忧在进贤,不淫其色,进其贤而已,非以貌,不使君子淫其色也。在后妃分上大有意味。使后妃有是德,则人君不修内行等事,一切消磨扫除尽,虽欲发而不可得。此《易》之所谓「女贞」者也。深考此说,则伯氏之非茍发矣。
又,《大纪》工夫不敢辍,首盘古不可移也。事则信以传信,疑以传疑;理则可存者存,可削者削。近于三皇之世,载些语言甚有意思,俟面见求益也。来书末后所赞鄙言,因事愤发,既以自警,又以奉告。若不于此省悟著工夫,真可惜逡巡枉过一生也。临死而后悔之,则无及矣。德美当有见处,不可为事物所驱役不知觉也。大抵情所重处,便被驱役,自以为是,而不知区区于一物之中,可惜哉!人本与天地同德,乃自弃于一物,可惜哉!某为此言者,非谓德美为事物驱役也,大概相警发耳。其为事物所驱役,不为事物所驱役,惟德美自知之,某不得而与也。勉之勉之!
又,井田封建,施仁恩之大纲也。商鞅、王莽事甚明白,在所不论。董子限田之策,欲渐近古。而唐时府兵之制,亦师古者也。更能将历代田税制度精考,幸甚!周之宗庙只在镐,却于经无可据之文,而在洛却有可据之事。当时周公营洛邑,郊于此,社于此,益于此,诸侯朝于此,祼太室、行封赏于此,似宗庙在洛无疑也。故康王命毕公之文,直以洛邑为王室。唐、虞五载一巡狩,周制六年王乃时巡,车徒简易,非如后世有千乘万骑辨严之难也。四时来朝享,何难之有?洛在畿疆之内,无告行之礼,若适诸侯,则告行,亦非难事也。诸侯来朝享,礼必行于庙,报功行赏,亦必于庙,则洛邑固已朝诸侯、行封赏矣,故曰以宗庙在洛无疑也。惟告朝一事,思天子以祝文遣使,命东郊大臣代告,疑亦可也,但无经文可證耳。主命之文,为出疆设祭祖祢,告命为主,事有主名,非可泛行他事为文,况祭祀必于宗庙,而可行于疆外乎!或谓设虚庙于洛,载主在于是,遇时祭则祭,如烝于文王、武王是也。《礼》曰:「当七庙五庙无虚主」。则庙不可虚设矣,则所谓四岳之下皆有庙榭。又曰:「明堂见于太山」。不知据何经而云然乎?成周宣榭火,是周东迁,平王都于此矣。其有固宜,又何可引以为證也?切更思之。
又,郊社之义,谨按孔子曰:「礼者,义之实也」。王者祭天于郊南,面阴也。阴气者,地之体也。天尊地卑,王者父天母地,不敢悖天地之大义也。郊特牲,而社稷太牢,具牛羊豕为太牢,太牢固非特牲,又安知其非牛羊乎?礼有以多为贵者,有以少为贵者。王者父天母地,不必事事同,然后为礼。天无二日,土无二王,家无二主,尊无二上,自有等降也。只如人事父母,其孝爱之心则一,其事则不可同矣。礼以节文为主,若无节文,乃非礼也。《周礼》成于刘歆,歆是不知三纲之人,其书不可引以为證。孟子之言有激而云耳,当以活法观,若以死法观之,则得乎天子而为诸侯,得乎诸侯而为大夫。诸侯大夫莫非有功于民,乃得为诸侯大夫,若以得乎天子诸侯而为诸侯大夫,成甚说话。谓变置社稷,如天子变置诸侯。若欲变置土谷,则土谷不可变置。若欲变置勾龙周弃,则一世伟人英灵在天,不可以比。无道诸侯,诛责而变置之也必矣。
又,旱乾水溢,人君当反躬修行,今反加诛罚于鬼神,果何义耶!《曲礼》下篇曰:「天子祭天地,祭四方,祭山川,祭五祀,岁遍」。来教谓「《礼》曰:『天子祭天,祭社稷,祭五祀』」。出于何篇也?《曲礼》下篇又曰:「诸侯祭方祀,祭山川,祭五祀。大夫五祀,岁遍。士祭其先」。《王制》曰:「天子祭天地,诸侯祭社稷,大夫祭五祀」。夫天固诸侯之所不得祭,地虽为母道,又妻道也,臣道也。天子大社封五色土,诸侯各以其方色,是诸侯虽祭地,而比之天子则有等矣。诸侯方祀,殆为是乎!夫诸侯之不敢祭天,犹支庶人之不敢继祖也;诸侯之得祭地,犹支庶人之各母其母也。又按孔子曰:「祭帝于郊,所以定天位也;祀社于国,所以列地利也」。又曰:「礼行于郊,而百神受职焉;礼行于社,而百货可极焉」。又曰:「郊,所以明天道也;社,祭土而主阴气也」。又曰:「夫礼必本于天,殽地降命。命降于社之谓殽地」。又曰:「社,所以神地之道也。地载万物,天垂象,取财于地,取法于天,是以尊天而亲地也」。故教民美报焉。礼虽无明文,犹当以义起,况顺于理义又有明文如此之多乎?更加深思博观天下之义理可也。
又,示谕数端,皆列圣因革大致也。漫具鄙见,幸却指其未到。建正,自黄帝、尧、舜皆建寅,夏后氏受禅,因而不革也。商之所以建丑,周之所以建子者,为天道至微,所以因时易命改建,所以发明三阳之义,以诏天下后世。其旨深远,不可浅近看也。二帝而上,恐未有是也。服色,恐是随五德之运。禹平水土,北方黑,故尚黑;汤征伐,西方金,故尚白;周亦征伐,火克金,故尚赤,不只以物生之色为上也。忠质文之更,尚承忠之弊,以敬。太史公之言非是。忠与质相近,大抵虞、夏质,殷、周文。殷人以木辂为先辂,是尚质也。周之五冕皆玄冕,朱里延纽,五采缫,十有二就,皆五采,王十有二,玉笄朱纮,其文可知也。圣人欲乘殷之辂,服周之冕,是文质参用也。周以玉辂为先辂,今乘殷之辂,谓之变周之文,从殷之质,亦可也。礼乐之仪章器数,须有本文为之记,可也。不可谓之经,以其是有司之事耳。若《礼》之理,《乐》之义,则在乎《易》、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春秋》之中矣,故通谓之「六经」。贡赋,王畿之内,谷粟自足用,若夫礼乐制度所须之物,则取之九州四海然后足。故任土作贡,各以其所出,不必云取其美物以当谷税也。
又,鲁惠欲以私爱立桓公,隐公承父之志,不立乎其位可矣;今既居其位,又以让桓,则与有罪矣,传说未可非也。首止之盟,义系于齐桓之会王世子,而不系于王世子会齐桓。无亏之杀,义系于宋襄,而不系于齐人。齐昭杀孝公之子,三《传》不载,未详其事,不可凿也。春秋之时,天子无号令,甚矣!卫惠既死,王命讨之,虽为后时,然犹胜终不讨也。齐桓承王命而不动大众,亦得轻重之宜矣。为卫侯者,即日因齐桓之京师,请归罪于司寇,以忠孝盖前人之愆,可也。齐师以是日至,直以是日与之战,甚矣!故义系于卫,而非系于齐也。圣人权轻重,不失毫釐。君子积数十年探讨之心而为之传,岂苟然也?凡有疑,则精思之。思精而后讲论,乃能大有益耳。若见一义即立一说,初未尝求大体,权轻重,是为穿凿;穿凿之学,终身不见圣人之用。
又,承讨论《春秋》学,某未能得髓,何足以辱公问?姑道所见。大一统之法,奉天子正朔是矣,恐不更当用首年也。商、周必改正朔者,三阳之发,天道至微,圣人推而行之,其用妙矣,但人未之思耳,非止于易民观听也。易月之意,无可疑者。圣人制作万世不易之典,其中大有革而不因者,曾易月之可惮乎?一个「春」字,便是行夏之时,正次王,王次春,则立意又别也。以《周书》考之,嗣子即位于初丧者也。踰年之制,方欲讨论深思,只是国史于此年之首方记即位之事也。《春秋》之法,大复仇,然不为复仇而作也。复仇,《春秋》法中一事耳。幽王宠褒姒,黜申后,废嫡子,立伯服,破灭宗周,其罪甚大。故其父子间,圣人所难言也。及其赗仲子,蹈履车之辙,然后书而深罪之也。然则圣人所以不以复仇责平王者,其意所见,殆与书晋弑其君州蒲之类相近似乎!故谥法名之曰「幽」、「厉」。虽孝子慈孙,不能改也。隐公若不自立,使诸大夫具事本末请王命,则可免矣。《传》谓隐无正者。正,谓不请王命耳。故仲氏以摄为无正,为非义之所存也。故纪侯之去,与其他出奔者不同。故仲尼以「去国」书之,而不书「奔」,故不与其他失国者一例,以名书之也。可谓权轻重,不失毫釐矣。伊川先生未成书,故不能无毫釐未尽善处也。公子郢虽当立,孔子正名,必须请王命,然后为正也。田常弑君,告于哀公,哀公使告三子,孔子岂得不告?告而从,则必请王命,王若能从鲁请,兴义师,便为平定天下之端,不为东周矣。
又,首年之义,恐不可泥于一说。诸侯奉天子正朔,便是一统之义。有事于天子之国,必用天子之年。其国史记政,必自用其年,不可乱也。当时诸侯纪元,乃是实事,与后世改元者不同也。圣人于元上见义,若诸侯无元,则亦不成耑君矣。如元亨利贞、乾坤四德,在他卦亦有之,不可谓《乾》、《坤》方得有元,他卦不得有也。《易》载其理,《春秋》见其用,恐义亦当如此也。祔礼必行之于庙,但皆不见其制度。《书》中有康王受命一事,恐或可推,但无徵不信,不敢遽立说耳。圣人释栾书,归弑于一国之人,若圣人事亲,在乎当诛一国之人乎理不然,《春秋》亦空言耳。宜更思之。窃意《春秋》当以复仇责平王,而圣人不责之意,亦别有说乎?不然,愚说亦有味也。隐公不请王命,固不是,请王命而有得国之意,亦不可。若革先君之不义,请王命而立宗人之贤者,疑亦可也。道固多端,不可执一也。若纪侯者,非齐侯无道暴横之甚,则多守其国者也。去太王则远甚,亦贤于其他自取灭亡者也。故圣人书法如此。舜之为子,烝烝乂不格奸,不可与常人比并而论也。天下有大义,亘古亘今,不可磨灭,要在识之而已。以众授齐侯,亦圣人与狂狷之意,非尽善也。无情反复,然心之精微,言岂能宣?涉著言语,便有滞处。历圣相传,所以不专在言语之间也。
又,先儒之说,须傍附义理,不可轻破,要在自以意观之。所谓以田为地统者,为是二阳也,偶便是坤矣。若阴,则从阳者也,岂可以为统乎!明者,阳也;晦者,阴也。见者,阳也;不见者,阴也。寅正三阳,发见明,孰加焉。故先儒谓夏数得天,百王所同。圣人南面而听天下,必以此为正也。
山居感兴四首 其一 当代 · 陈振家
七言律诗 押东韵
远逋海曲五噫鸿,笑入群山作隐公。
且学范丹安草屋,莫随阮藉哭途穷。
人牛岁月逍遥里,云狗时情忘却中。
洪谷林峦堪寄兴,追求但盼许巢同。
跋唐质肃公诗 宋 · 汪伯彦
出处:全宋文卷二九七○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九二
余少壮时,盖闻质肃公唐子方皇祐中为御史,剧诋文潞公金丝灯毬锦事,贬春州别驾。李师中送行诗有曰:「并游英俊颜何厚,已死奸谀骨尚寒」。天下歌咏,闻其风而悦之。又闻熙宁间其子林父自谏院论列王荆公行新法事,越班叩陛,造膝尽言,贬监广州军资库。谢表有曰:「方圣虑图成于元宰,而庙谟渐系于憸人。房、杜之业未成,卢、李之风已炽」。高风劲节,惟质肃公是似。余诵其诗、读其表,想见忠鲠,恨不出乎其时,亲见其人。乌乎!二君子所遭之时异,而当言责之任则同;所言事不同,而其所以爱君尽忠、冒鼎镬、触权宠、甘谪逐,无或异焉。然而质肃公春州之贬,当路诸公营救甚力,不数月而起监郴阳税,俄倅长沙,稍稍复用。至神考时,虽召参大政,议论与时宰背驰,直道不得行,而邦国有殄瘁之叹矣。谏院公番禺之贬,当时同趣诸公相继去国,无与为力者,卒死于流放。忠臣义士,未尝不为之愤懑而长太息也。绍兴乙卯秋九月朔,质肃公之侄孙、谏院公之从侄新邵阳太守遵,以质肃公、谏院公斥谪初时台臣章疏、诸公送别及到任谢表等文一钜轴携诣余曰:「遵叔祖父质肃公、伯父谏院公有直声于皇祐、熙宁间,卒不获伸其志。既殁,皆以怨仇当轴,若时公卿闻人往往畏偪,不敢志铭,俾前人业履,无以表见。虽事书信史,而孝子慈孙,不无憾焉。遵将刻诸石,以光昭先祖之令德,而传之于不朽」。丐余题跋,以发幽光。余老不敏,不能发明万一,姑叙其概于前,且伸其辞于后曰:昔鲁隐公将观鱼于棠,臧僖伯谏之,曰:「凡物不足以讲大事,其材不足以备器用,则君不举焉」。质肃公论灯毬锦事殆似之矣。鲁桓公纳郜大鼎于太庙,僖伯之子臧哀伯谏之,曰:「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照临百官,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。今灭德立违而寘其赂器于太庙,其若之何」?谏院公之论列新法事,殆亦似之矣。或曰:「臧氏父子继世为善,周内史有言,曰『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』?唐氏之门,质肃公之后,宜其有谏院公,而谏院公之后,又何其寂寥而无闻耶」?余应之曰:蹠之寿,回之夭,天之报施善人,于此有不可得而致诘者矣。昔辛寥为毕万筮,其占曰「公侯之子孙必复其始」,余于是借以为唐氏占云。新安居士汪某廷隽谨题。
春秋讲义 其九 冬十有二月公子益师卒 南宋 · 周孚
出处:全宋文卷五八二二
大夫卒,日与不日有义乎?曰:《春秋》因旧史以成书,日与不日,旧史之文也,圣人何容心焉。曰:今之学者以是分君臣恩礼之厚薄,可从欤?曰:《春秋》书大夫之卒者三十有一,其不日者四,而在隐公之世者三人。立乎定、哀以指隐、桓,史之阙遗者多矣,圣人安得而尽知之?三家之专鲁,其权迫君,叔孙得臣之卒而宣公独不加之礼乎?恐非其实也。学者知《春秋》不以日月为例,则不固矣。